楚怀仁帮她擦掉眼泪继续道:“若是瘸了腿能让他彻底放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如今你就要远嫁,待日后他登基,我便远离朝堂,四处游玩。说不准还要去渊程看看你,顺便在妹夫面前给你撑腰。”
“嗯!”
“仁儿在外面吗?”一阵微弱的喊声从屋内传来。
楚怀仁拿帕子替她擦干眼泪,扶着她一同站起,“是母后的声音,她醒了。”
兄妹俩一起进去,见到的是孟嬷嬷给皇后梳头。
楚怀仁很是惊讶,毕竟这是三个月来母后第一次下床。
皇后看着镜子里苍老憔悴的容颜,给自己的唇上抹了些口脂。
“母后,您可以下床了!”楚宁怡见到她好转,十分惊喜。
皇后从妆奁盒子里拿出一只镯子递给楚怀仁,“这是当年母后出嫁时你们外祖母给的,本是一双,你们父皇那只已经被我摔了。仁儿,我知道你与你父皇不同,我也希望你能娶一个合心的妻子,一辈子好好待她,别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楚怀仁接过镯子,重重点头。
“怡儿,母后对你有愧,当初我被你们父皇伤透了心,却将这个痛苦转接在你的身上。如今祯儿越来越像你们父皇,心性凉薄,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你们能平安。孟嬷嬷深谙后宫计谋,你带着她出嫁,遇事也好有个商量。”
孟嬷嬷适时出声:“娘娘放心吧!老奴定会照顾好公主的。”
“咳咳!”
楚宁怡见她咳的厉害,过去替她轻轻拍背。
皇后将气喘顺利才道:“不必守在这了,各自回去罢!我也想出去转转了。”
楚怀仁知道他母后的意思,湿润着眼眶拉着站定不动的楚宁怡走开。
二人走到门口听见皇后补了一句:“不喜欢女工就不要练了。”
对谁而说,不言而喻。
孟嬷嬷帮她披上披风,扶着她慢慢走着。
院子里的树叶都渐渐枯黄,一些被风吹落碾进土里。
“这么些年你也没少劝我,若是我早点放下便不会郁结于心这么久了。情爱一事,最痛苦的莫过于得到后再失去。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的不够好,渐渐就成了执念。我的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如今这副模样也是报应。”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只盼下辈子再不相见。
孟嬷嬷握住她的手,语气郑重道:“娘娘放心,只要老奴还活着一天,无论如何都会看好公主。”
若是再现当年之况,她即便不择手段也会将挡路者通通带走。
一片仍旧碧绿的树叶落在皇后的肩上。她看着前方,恍惚中看见一个英俊的少年冲着她轻笑。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句:“三郎!”
这是她记忆中少年的模样。
第二十二章
皇后齐氏,出生齐国公府,德配令望,淑行坤德,诞太子、秦王、安怡公主。征和十七年,皇后薨于凤栖宫,时年四十。上悼痛,乃辍朝三日,群臣哀笃,有司奏谥淑皇后,上特招曰惠,谥惠淑皇后。
楚宁怡跪在棺椁旁,想不明白下午还能下床走动的母后为何突然逝去。
“皇上驾到!”
门口的太监粗着嗓子喊着,屋内的人又齐齐转向行礼。
楚宁怡只磕头跪着,再不肯喊他一声父皇。这是她回宫以来第一次见他,母后病中他甚至都不肯来看一眼。辍朝三日,更是讽刺。
她看着皇上诧异的眼神,或许他和自己回宫后见母后第一面一样,不解为何寿宴时还端庄美艳的母后会变成这等模样。
“这抹额如此粗劣,为什么给皇后带着?”
“回陛下,这是皇后娘娘生前吩咐的。”
-
早在三个月前丧事便开始准备,皇后一闭眼,丧仪便开始进行。齐国公府的老夫人得到消息后,次日一早便带着几个儿媳进了宫。
楚宁怡拉着外祖母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外祖母六十多岁还要经受丧女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
齐老夫人撑住棺材边缘,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都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将你养的那般娇又让你入了皇家的门。”
齐国公祖上是兴楚的开国元勋,世代忠良。她母后也是当年京城第一贵女,美貌又有才华,如此这般难免傲气。而父皇将她的傲气生生磨灭,终是叫她踏上死路。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楚宁怡一直不能理解母后为何如此执着,即便元贵妃早已薨逝,她仍旧耿耿于怀。若是她日后嫁得如此郎君,眼不见为净,将自己日子过好。若是敢舞到她面前,必是要一顿暴打。
却不想像母后那般,即便昏睡无意识,嘴里也要喊着父皇的名字。
-
皇后逝世民间需禁三月喜事。三月过后,和亲之事提上议程。
楚宁怡仍旧着一身素白,跪在勤政殿门口。
一个时辰后,她才被允许进门。
皇上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暼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宁怡,冷冷道:“和亲之事已定,无论你是否原意,都必须去。”
“我愿意去,但我要给母后守孝三年。”
“放肆!”
楚宁怡眼睁睁见一堆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下,那个男人的眼里全是冷漠。
“两国邦交,岂能依你意愿。”
楚宁怡迎着他的眼神,坚定又倔强,“既如此,到渊程国后人是否还活着,儿臣还是可以决定的。”
最终这场博弈,楚宁怡略胜一筹。皇上以兴楚习俗,为母守孝三年为由,先于渊程定下正式婚约,三年后完婚。渊程那边也同意了。
皇后走后,后宫无主。皇上将大公主生母贤妃晋为贵妃,掌六宫事。
贤贵妃为人和善,即便楚宁怡被禁足于芝兰殿,吃穿用度上还颇为照顾。
-
“公主,别抄了,歇会罢!”
写完最后一笔,楚宁怡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合上经书。
鼓声替她收拾笔墨,“公主也去院子里走走吧!”
楚宁怡学着齐笙院子里的模样,在树下打了张石桌,摆着棋盘,偶尔与自己对弈。
之前写的那封信她已经托五哥替她寄往沙城,齐笙应该已经收到了。他们之间终究有缘无分,那段离宫往事只当做了个美梦。
最终她还是没有为难锣音,只是将她送出了宫。
母后走后,她的宫女愿意出宫的皇上都将她们放出去了,只剩孟嬷嬷和橘儿。
孟嬷嬷宫外无亲人,如何也不肯出宫,只说母后让她陪着去渊程。橘儿是母后宫里的一等宫女,亦是孤女。楚宁怡便让她补了锣音的缺。
橘儿和鼓声一样,稳重且细心,就是话有些少。
待嫁的日子楚宁怡过的很充实,孟嬷嬷教她管家之事,她也学着如何经营母后留给她的一些铺面、庄子。
空闲时间她也会抄写经文静心,久坐后也会起来练武,强身健体。
偶尔也会下下棋,实在是梦里之事对她有诸多影响。她很怕自己会成梦中那样,被所有人厌弃,试着收敛脾气。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楚宁怡也渐渐习惯了如此闲适的生活,对日后在渊程的生活倒也没那么担忧了。
征和十八年的二月十七,二公主楚宁怜下嫁安珩长公主的儿子季显。禁足一年多的楚宁怡被允许出殿门。
听外面的宫人说,是二公主特意向皇上求来的。
鼓声替楚宁怡梳妆,气鼓鼓的说:“公主你干嘛要去,她肯定会在你面前使劲炫耀的。再说了,你连过年的宴会都不被准许去,干嘛去找气受。”
“都说仆从随主子,你这张嘴像极了之前的我。从前我一味的逞口舌之快,当时是舒服了,可后来呢?”
毫无疑问,过后都会被一状告到禁足。
鼓声自知错了,连忙举手发誓:“我下次一定不乱说话。”
“骂人也好、打架也罢,咱们都必须占理。我从前不在乎这些,就总是斗不过二姐。”
鼓声一脸兴奋的点头:“我明白了。这些日子公主闷着不爱讲话,可是给我和孟嬷嬷吓坏了。”
“背后无人撑腰时,万事要靠自己。”
楚宁怡一出门就看见楚怀仁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哥?”
“要不你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
“这……这季显原来不是喜欢你吗?如今要娶……我怕你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