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舒殿合停在离门口三四步的地方,自己先上前在紧闭的房门上敲了两下,道:“丞相,那位公子请来了。”
“进来吧。”书房里传出了低沉的人声。
长史推开了书房门,把舒殿合请了进去,随后在舒殿合的身后关上了门。
舒殿合打一进门,注意力便全放在了站在书桌前的人的身上。
书房四角的灯架明烛,将柔和的光线遍撒每个角落。依墙靠立的书橱中,井然有序的摆放着书卷。空气中悠悠飘散着迦南香。
案上更漏滴答,舒殿合独独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那人一身深色暗纹锦花紫袍,腰间系着金玉带銙,头发仅用一只玉簪子简单挽着,将手上的书信叠好,塞入自己的袖中,缓缓转身。
一张神似舒殿合敬仰了十多年的人的面孔出现在眼前,让人乍以为冯焕林死而复生。
舒殿合眸子霎时睁大,一声师傅险些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感谢在2020-04-21 19:57:34~2020-04-22 19: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友君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517572、吾爱倾城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交锋
再仔细看看, 二者其实相差甚远。
在五官上, 面前的人长的更为粗旷一些,浓眉宽脸,上唇留着八字髭, 下巴一缕短襞不过三寸, 鬓角斑斑点点略夹杂着白发,面孔也比自己师傅看着要年轻几岁。
舒殿合落目到对方平放在腰前的右手上,仅拇指和食指之间有薄茧, 是读书人专有的特点。而她的师傅双手因常年与草药打交道,不仅十指都长有老茧,皮肤也被熏的发黑。到冬季天气干燥时,常常会皲裂疼痛。
气质更是不同。师傅生活在山野中, 无拘无束, 和蔼中自带一股神采飘逸。与面前光是站着不开口, 周身就释放出威严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在确认对方与自己师傅有大不同之后,她心里生出了一丝丝失落。
在舒殿合打量冯焕森的过程中, 冯焕森也在端详她。时间一晃如白驹过隙,那时方两岁的女婴, 如今竟然平安成人。他当初选择把她交给自己的哥哥抚养没有做错。
原本以为两人的联系, 只到他将她交给自己哥哥的那一刻,没想到时隔十七年之后,自己会再见到她。
既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运使然, 也难料是吉,是凶。
或说来的巧,也未尝不可。
时间过去的太久,那人的长相早已被他遗忘,但瞧舒殿合生的这般好模样,冯焕森见她的第一眼也没有熟悉感,应该是尽得她父母两人的优点,而不是仅仅肖像其中一个人。
这无论对谁都有好处。
冯焕森略作思考后,正想开口说话,舒殿合却抢先了一步,打破了书房内僵持的气氛。
“草民见过冯丞相。”
“你师傅的信,老夫看了。”冯焕森看向舒殿合的目光意味深长:“你如今是遇见什么事了,需要老夫的帮忙?”
冯焕林将舒殿合为何扮着男装,和进京的原因始末,在信内尽告知与他。
之前皇上患病时,他协助太子暂代朝政,整日与朝臣勾心斗角,无暇顾及后宫的事。对公主请来一位神医为皇上治好病的事仅略有耳闻,没想到那个人竟然会是舒殿合。
的确是他大意了,万幸舒殿合没有折腾出什么大事来。
舒殿合从没有打开过师傅写的那封信,如果她猜的不错,应该是些求助冯焕森帮助自己之语,因此对冯焕森有此问话,早就做好了准备,答道:“此来的目的,并非有求于冯丞相,而是代师傅来问候一声冯丞相。”
曾让冯焕林把自己当作死了,刻意与冯焕林十几年不通书信往来的冯焕森,早将兄弟情谊抛之千里,忽然听到自己的长兄挂念自己,略感稀奇。
他抬手捻着下颌的须,道:“蒙他有心挂念了,老夫甚好,不知道长兄生活如何?身体可还健朗?”
适才不好一上来就直接与人家报丧的舒殿合,正等着他问出这句话,声音一低道:“四个月前,师傅因病驾鹤西去了。”
纵然是平日里将自己的喜怒隐藏起来,恐为人所察的宰执,突然听亲人离去的消息,也出现了片刻的失神,之后又立马恢复正常。
“葬在何处?”冯焕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遵循师傅遗愿,楚庭府药院后山,依山傍水处。”
冯焕森沉默了半响,徐徐道:“人各有命。算来长兄,也已过花甲之年。能得善终,实是万幸,勿要太过悲伤。”末了,反倒安慰起舒殿合来。
舒殿合还没有想到应他的话,就听他问道:“长兄离世时,有留下什么话吗?”
“师傅给我留了一封信。”舒殿合直言不讳,想问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才是她来找冯焕森的真正目的。
“信里说了什么?”冯焕森一咯噔,凝视着舒殿合,谨慎的问道。
“师傅说,十七年前是冯丞相将方两岁的殿合送至他处,嘱托师傅将殿合抚养成人的?”舒殿合探究地问。
冯焕森不置可否。
舒殿合见状,继续说道:“殿合原本以为自己是师傅捡来的,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突然从师傅的遗书中得知自己是由冯丞相送来的,在绝望中萌生出一丝期盼来,便想着来到冯丞相面前,问问自己到底是从何而来,父母是何人。”
顿了顿,言语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忏悔道:“殿合身作不孝女,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从来没有想过要寻找自己的父母,内心十分惭愧。”
“父母若是健在,念来应到苍老之龄。作为父母的子女,自然应该承欢膝下,乞养终老。若是不在了,也应认祖归宗,替父母奉守陵墓。”
“殿合不愿再做不孝子女,此来的目的,正是为了了解身世。”她掀起袍子,屈膝跪在冯焕森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求道:“请冯丞相倾囊告知。”
在她一番情真意切的剖白下,铁石心肠的冯焕森似有所松动,想起当年那人对自己的赏识之恩来。假如没有那人的点拨和提携,也就不会有今日权倾朝野的自己。
他一面对舒殿合生出可怜之情,一面又不得不担忧,自己若说出实情来,将来会不会酝酿出滔天大祸来,牵连到自己。
快速的想好了推词,冯焕森幽幽叹了一口气:“老夫送你离开之日,就猜到会有今日。”
“当年老夫是受人所托护你周全。那时候自己不好亲身抚养你,才不得已将你送到你师傅那儿去。所以老夫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知道所有事…”
舒殿合不是傻子,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哄过去,追问道:“那托付丞相的人是谁?”
冯焕森沉吟半响,尔而道:“若是老夫不愿说呢?”
“丞相要能够据实以告,殿合不甚感激。要是不愿,殿合也不会苛求丞相。自当不畏艰难曲折,亲身去寻找答案。”舒殿合双眼微红,神色坚定地说。
冯焕森气息一滞,深知如果今日他不能安抚住舒殿合,放任她肆意去寻找自己的身世,定然会为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将舒殿合的行动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来的稳妥。
两相权衡,冯焕森心里已然谋划好了下一步,嘴上却装作无奈:“又是何必呢?”
见舒殿合毫无退缩之意,他似惋惜,又似犹豫的说道:“老夫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老夫的苦心呢?”眼睛的余光注意着舒殿合面上的表情,反复试探:“你真的欲知道?”
舒殿合不改初衷,斩钉截铁地点点头。
“那好…也不是老夫不肯说,只是怕你知道你的身世之后,会为自己带来灾祸…”
舒殿合闻言拧紧了眉头,自己的身世果然如自己猜想的不那么简单,道:“殿合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未来是福是祸,殿合愿一人承担,决不会牵连丞相。”
“但愿如此。”冯焕森别有深意的说。
两人的一番言语交锋,互不相让。明面上,老谋深算的冯焕森不得不为舒殿合的坚持而让步。实际上,冯焕森以退为进,反将舒殿合接下来的行动,都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踱步到舒殿合的身前,将跪着的舒殿合从地板上扶起来:“起来吧,老夫告诉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