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蹲久了,双腿麻的站不起来,舒殿合起身之后,一把把她横抱了起来。
“这样被人看到不太好吧?”宣城揽着她的肩,道。
“那公主自己走?”舒殿合作出认真思考后赞同的神态,说着要把宣城放下来。
“诶诶诶。”宣城只是说说而已,她才舍不得离开他的怀抱,把舒殿合紧紧抱住。
舒殿合露出得逞的微笑,宣城就知道自己又被坑了,但也无所谓,只要这个人还在,她情愿在坑底呆一辈子。
回去的路上,白雪落满两人的头顶,恍如两人快速的走完了一生,来到暮暮老年。
姻缘树还是灵验的。
皇宫内的争斗,因新岁的假期,而平静了一段时间,直到过完年开印之后,大臣们发现他们的圣上仍旧一心想着长生不老,不知悔改。
争议的浪潮越打越大,朝堂上俨然分作两派,一派以御史台的御史为主,反对吕蒙继续沉迷修仙,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下去,将会误国误民。另一派以刑部尚书为领,认为皇上虽是圣人,但也会有自己的喜好,所以修仙之事是皇上的私事,朝臣不该过问。
而作为一国之相,在朝堂上一语就能胜过他人千言的冯焕森,保持中立的态度。任由身边人吵得唾沫星子横飞,他站在百官之首,仍旧不言不语。
冯正私下里问他,为什么要袖手旁观,不劝阻皇上?难道父亲是想看大豫灭亡吗?
冯焕森摸着胡须高深莫测道:“你年纪尚轻,入朝时短,支持者为利,劝谏者为名,他们心思都不曾单纯。且当今圣上脾气直拗,只愿听他愿意听的。此时在他怒头上去劝的大臣,必死无疑…”
“…择机而动,才是上策。”
冯正听的似懂非懂。
冯焕森轻睨了他一眼,知子莫若父,他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品性和他赐给字一模一样,只适合做守拙之臣,并不作他能继承自己衣钵的打算,既没有期待,便无失望可言。
吕蒙见朝堂上还是有人支持自己的,而自己的丞相也不曾反对自己,以此为仗,公然下诏要天下万民,日后称呼自己为‘圣君’。
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哗然,御史眼见诏书劝谏行不通了,吃下了熊心豹子胆以为底气,作出了足以下吕蒙颜面,并让他们名留青史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背景音乐:一剪梅
谁说要虐的,谁说的?我没说!皇宫里那么多豺狼虎豹,宣城势单力薄怎么应付的过来。
第95章 心念之所驻
经历了多日的直言进谏无果之后, 御史台再也受不了皇帝的装聋作哑了。
正逢早朝刚结束, 一年轻御史与同僚交谈今日之事后, 将笏板掷惯于地上,愤慨道:“圣上不欲虚心纳谏,有眼如盲,有耳不用,形同眢井瞽人。吾不忍见百姓因国家动乱离苦, 今日一行, 必达天听!”随后拿着自己的写好的劝谏折子,直接跑到了通往内宫的左翼门前, 打开自己的奏折, 大声朗读起来。
还未离开的群臣们, 见他如此大胆,被激起了热血来, 一呼百应, 同仇敌忾。随后近一百多名的大臣跪在了那年轻的御史后头,求皇上回头是岸,声震阙庭。更有甚者,撼门大哭,如丧考妣, 试图以这种方式使吕蒙收回要做圣君的成命。
吕蒙坐在议事殿内, 五指拧拳,把牙绷的咯咯作响,若是旁人不知缘由, 还以为今日他要驾崩了呢。
他强压着怒火,命左淮传谕令大臣们退朝,自己则拂袖而去,通过另外的阙门回到内宫。
御书房内,九王正在等着自己的父皇下朝。
吕蒙一进御书房,他就上前行礼,吕蒙视若无睹,阴沉着脸,径直走过了九王面前。
“你可听见外头的嚎哭声了吗?”吕蒙将大袖一挥,落身于龙座问。
不等吕演回答,他痛骂道:“那些庸臣,竟以为这样天真的行为,能阻止朕做事,何等狂妄!”
九王垂着头,微微勾起一侧嘴角:“这些大臣的确不知好歹,父皇想如何应对他们?”
这时左淮回来了,明言那些大臣百般想劝,都不肯离去。
吕蒙更是气急败坏,看到案头展开的折子里,也全都是对自己劝谏之语,心思浮动,反而问吕演道:“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九王揣摩其话里的意味,道:“那些大臣都不懂父皇的深明大义。父皇分明是为了天下的万民,才不辞劳苦追求不老。试想这天下,谁能够如父皇这般英明神武,更适合做天下之主?就算吾等父皇的子嗣,能力也未及父皇万分之一。这天下唯有父皇才能完全驾驭如流。”言辞间,又暗讽了一次太子。
他并不是在拍马,只是把吕蒙心底真实的想法说出来罢了。
吕蒙心里受用,面色稍晴,乌云渐散,叹了一句:“还是道衍识得大体,深得朕心。倘若这些不识相的大臣们,有你一半眼见,父皇就不会动辄被气怒了。”
他将眼前的奏折一把抓起,抛到地上去,责令道:“都拿去烧了,朕不想见到这些胡言乱语!”
左淮畏畏缩缩,道一声准旨。
“父皇,息怒。不可为了这些佞臣,气坏了自己的身体。若是他们真的不愿意走,天威不容侵犯,儿臣请皇上轻饶他们的短浅之罪。”九王伏地请道。明面上相劝,暗中却在煽风点火。
吕蒙发出阵阵冷笑,九子说的有道理,天威不容侵犯。如是他退让了,日后这些大胆的臣子眼中,还会有他吗?
一次不加以严惩,下次再有他们见不得的事,故伎重演,逼他寸步不能,他不如将这皇位拱手让给令他们满意的人好了!
是时候出手震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了,以免他们忘了规矩是谁定下的。
他怒火冲天的拍案,用力之大,几乎要震碎整个案面,朝外吼道:“金吾卫何在?给朕拿下外头哭闹的为首者们,下诏狱,以儆效尤!”
太平的日子过的太久了,大臣们都忘了他们所反对的帝王,并不是从父辈手中轻易接过皇位的继任仁君,而是也曾上过沙场,双手杀人如麻的开国之君。
吕蒙绝不容许他们的计策成功。
金吾卫来到左翼门前,宣读了吕蒙口谕,然后当场拉走了带头的五六个人,其中包括最先发难的那个年轻御史。
剩余的大臣们面色皆变,却未曾有惧怕之意,反而更为激动。
当中有一年迈老臣,老而弥坚,巍巍站起,舞袖高呼:“国家养士十余年,坚守节操大义而死,就在今日!”
此话一出,作用就如同战鼓般,昔日乖巧如兔子的朝臣愤怒迭起,一声声泣血大喊道:“圣上,圣明之君故能够得到上天庇佑,是因其时刻知道自己作为天子的责任,应体恤百姓,亲近贤臣!”
“即便忠言逆耳,一个英明的君王也应该要听得进谏言!”
“圣上身边有奸佞蒙蔽,臣等不惜生命,也要让圣上清醒过来!”声嘶力竭,哭声震天。
比之前更盛的呐喊,瞬间就传到了御书房里,吕蒙刚消退下去的怒气,又沸腾了去来,须发隐隐颤抖,再次下令道:“外头五品以下官员下狱拷讯,四品以上官员停职待罪。全给朕抓下去!”
内宫中的金吾卫倾巢出动,很快就让左翼门外恢复了平静。
汉白玉石砖上大臣用额头磕出来的血迹犹在。也不知道是谁的官帽掉了,来不及捡起来,滚落在地,像极了碍眼的石头。
被禁足东宫的太子听到百余名大臣因言获罪,被捕进了昭狱里面,心如火烧,想去替那些大臣在自己的父皇面前求饶,但他自己如今自身难保,束手无策,只能祈祷他父皇仅是一时的怒火,吓唬吓唬那些大臣们就放过他们。
他说服了自己,然而心上依然像堵了一团棉花般,沉闷又憋屈,四肢有无力之感。
舒殿合和宣城一路颠簸,晓行夜宿,紧赶慢赶,终于在二月末回到了京都。
黄昏的光景中,马车队离京都越来越近。
掀开碍眼的马车卷帘,舒殿合望着近在咫尺高大巍峨的城墙,心里暗叹一口气,感概万千。
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离开了这么久,如今再次面对这座曾经让她不想呆下去的城池,无了之前屡屡恐慌不安的情绪,竟也生出了怀念。
果然心念所囚即是牢笼,心念所驻即是心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