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村子里,她大概可以做村花了,不过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进入上岚村,谢桑榆就下马牵着走了,谨防突然窜出玩耍中的孩童。
好巧不巧的,居然在石墩处碰见了谢家老太太。
谢家的房屋不在村口与栏栅小院的这段距离,谢桑榆每日进出,甚少遇到。
当然,她们家人每天忙着做生意,又没有在村子里闲逛,见不到谢家人也正常。
即便碰上了,又怎么样呢?
谢桑榆打算目不斜视的路过,然而谢老太太却不同意。
“徐雪娘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么?”她冷笑一声。
谢桑榆冷冷的斜她一眼,老太婆看着就要作妖。
“想来也是,我儿子尸骨未寒,她就不顺姑婆不守妇道,”老太太盯住她的白马:“教出来的女儿大半夜不知从哪回来。”
这话谢桑榆可不能当中没听见,人都指着鼻头骂到眼前来了。
“请问,您的母亲叫什么名字呢?”
谢桑榆笑眯眯的停下脚步,站到她面前,“我也想问候一下她,怎么教出您这样优秀的女人。”
☆、68 悔意
老太太被谢桑榆的话给镇住了,她咬牙切齿:“你还有没有规矩!”
与她一道在石墩上坐着说闲话的两个阿婆,此刻也是惊讶的。
老太太的母亲,论起来当然是谢桑榆顶头的长辈,更遑论人早已去世,怎么说也不好拉她出来说事。
“自身立不正,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歪斜,”谢桑榆走近过去:“您是怎么对待我们的,需要我来列数一下么?”
“刚才您提到尸骨未寒这个词了对吧,不知前段时日,你可曾梦见我死去的父亲?”
谢桑榆的问话,让老太太心头一跳,她当然没有梦见大儿子,只知道徐雪娘三人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如今吃香的喝辣的,令人眼红!
另两个阿婆站起身,劝道:“夜深了,不如回去休息吧……”
她们年纪大了,知晓家务事掰扯不清,只希望别因此起口角才好。
老太太岂是好相与的人,她两眼一瞪:“别提你父亲,大晚上的你打扮招摇,难道我说错了?看见祖母也不打一声招呼,随便找个人来评评理,看谁没有教养!”
谢桑榆不由气笑了:“让提我父亲的是您,不让提的也是您,您到底想怎样呢?”
两人的嗓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这石墩本就在村子中心附近,平日里供村民们歇脚纳凉的,不多时便有人闻声而来。
中秋赏月,尚未就寝的人三三两两。
大家伙逐渐聚集过来,询问是何事。
老太太心头一喜,不怀好意地大声嚷嚷起来,给谢桑榆扣大帽子,说她对长辈不闻不问,甚至出口不逊。
其实她也没冤枉谢桑榆,她确实不打算理会这老婆子的。
老太太扬声讨伐,颇为义正言辞:“都是徐雪娘教唆的,一个寡妇理应在家中避嫌,她却成天往外跑,权当我这个婆婆是死的!丢尽我谢家脸面……”
“您是我的长辈么?”谢桑榆打断她。
适当做出好奇的表情:“我还以为,早在分家那时就断绝关系了呢。”
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在许多人心里,确实是这样。
若是断绝关系,谢老太太就不能摆出长辈的谱来。
“胡说八道!我何事说过断绝关系了?”老太太才不会顺着谢桑榆的话。
“这么说您心里尚留有亲情?那为何想要把我和我娘扫地出门呢,”谢桑榆不给她留情面:
“当初那十亩田地,可是看在堂哥的面子上才给我们的,您忘了么?”
此话一出,旁听的群众一阵哗然,都不是傻子,用脚指头想都能补齐这个故事。
无非是谢二家爱惜名声,忍痛割出十亩地分给谢大家,欺负谢大身死罢了。
这时,谢桑兰和谢郁堂连并苏尧霖三人来了。
读书人怎能错过这对月吟诗的夜晚,换了亮丽衣裳附庸风雅,不过在对上谢桑榆和矫健的白马时,不免失色。
“谢桑榆,你怎么对祖母说话的?!”谢桑兰愤怒的冲出来,站在老太太身边给她撑腰。
谢郁堂的脸色涨得不好看:“须知家丑不可外扬,管好你的嘴巴!”
他自幼清高,极为在意面子,当着村里人的面吵架,实在丢份。
谢桑榆扫了他们一眼:“你且问问你家老太太,谁先开得口。”
苏尧霖略一犹豫,温声道:“长辈纵使万般不是,也不该当众大呼小叫……”
“我说错什么了?徐雪娘就是不守妇道!”老太太有三个年轻人帮着,瞬间气焰高涨:“而你目无尊长,看谁家敢娶你这样的姑娘!”
谈及嫁娶,苏尧霖表情微微一僵,落在谢桑榆身上的眼神都复杂起来。
而谢桑兰不屑一笑:“看她这花枝招展的模样,定是跟她娘一样不安分。”
实际上她心里嫉妒得很,谢桑榆穿着上好的料子,纤细窈窕,哪里有半点村姑的模样。
更令人牙痒痒的是——月光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白马!
饶是谢桑榆不把他们当回事,此刻也被激怒了。
“想来我和娘亲弟弟没有死绝,你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越是愤怒,她脸上越是面无表情,“我们若还住在村口小木屋,老太太定然懒得看一眼,现在诸多讨伐为的什么?”
“为了让我们拿出银子孝敬您么?”谢桑榆笑着对她道:“做梦。”
老太太忍不住后退半步,以为拿住了她的话柄:“你……”
“您脸皮还能厚一点么?”谢桑榆抢在她面前开口:“当初我们没有粮食,长辈怎么不心疼心疼我们呢?”
“我和弟弟去舅舅家借粮,舅舅嫌我被退亲了,把我嘲讽一顿,什么也没捞着。回来路上遇着苏伯伯,给我半袋大米,虽是打发,我也是感激的,我和弟弟总算有口饭吃。”
谢桑榆嗓音淡淡的,带着少女独特的娇柔,不疾不徐,没有悲愤。
旁人却听得不忍落,视线挪到苏尧霖与谢桑兰身上。
苏家不厚道,退亲后没几月,这人就跟谢二的闺女定亲了。
“我……”苏尧霖攥紧手心,看着眼前的谢桑榆,竟然生出些悔意。
谢桑榆抬手摸了摸春白:“若我还像先前那般软弱,怕不是又要上福安崖自尽了,届时三条人命,老太太怕不是要说我们活该命短?”
她嘲讽一笑,把谢老太太笑得脸都白了。
不远处的刘婆婆忍不住叹一声作孽,开口道:“你们既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何颜面要人孝敬?”
“就是啊,谢郁堂还是读书人呢,有没有点骨气!”
“雪娘当初若是不豁出去做买卖,必定是要饿死了,之前谢郁丛那孩子傻愣愣的……”
大家伙说起公道话,把谢家几人羞得无地自容。
谢桑榆满意了,扬声道:“在我看来早就毫无瓜葛,不过我们到底与你们不同,若有一天老太太缠绵病榻,我们自然与二叔共同出力。”
“什么意思?”老太太怒不可遏:“你在咒我病死么!”
“二叔给多少,我们给多少,”谢桑榆微微一笑:“希望老太太福寿安康。”
说白了,老婆子健康的情况下,一文钱没有,若她病了,就与谢二家五五开医药钱。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极限,权当替谢大尽责,再多就别想了。
谢桑榆言尽于此,老太太犹不服气,被刘婆婆劝住:“尽够了。”
“夜深了,都散了吧。”谢桑榆翻身上马。
恰巧,落在后头的驴车缓缓而来,她一夹马腹,过去迎上弟弟,一道回家。
栏栅小院前,谢桑榆命令谢郁丛做了回护花使者。
把二丫好生送回村尾家里,虽然月光明亮,小村庄也不大,但到底时辰有点晚了。
徐雪娘把毛驴身上的板车卸下来,一边问道:“方才那里好些人,做什么呢?”
她依稀看见了谢家人。
“等弟弟回来再说,正好我要跟你们讲清楚。”
谢桑榆决不允许徐雪娘和谢郁丛胡乱心软,发善心也讲究对象。
谢家老太太是骨血相融的长辈没错,但是她做过的事情,可不能轻易抵消。
除了生病分文不给,但求问心无愧,仅此而已。
谢郁丛很快回来了,谢桑榆挑着今晚的小插曲告诉给他们,随后听听他们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