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史溟笑还没有展开,整张脸就立刻阴沉下来,他声音低沉的恐怖:“出去。”
“怎么了啊?”贺子兴不解的看着史溟这张脸:“我还没说要揍你呢?”
“我让你出去!”
“我操?”
史溟一把将校服拉链给扯下扔给贺子兴,动作太大,体温计也掉地上摔成好几段,他冲贺子兴低喝着:“我让你出去!你听见没有!”
贺子兴瞥了眼掉在地上摔坏了的体温计,脾气也上来了,他直接一脚把床头柜踹地上,烟、手机、充电器盒饭药全都散落一地,贺子兴又一脚踢翻了凳子,怒道:“你他妈怎么回事?你这人是有毛病吧?我特么说你什么了你就给我闹!你知不知道你这人为什么会没朋友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齐昭那个只混社会的傻逼会找你一个学生的事儿啊!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待这儿都他妈快待死了还没人搭理你啊!就是因为你他妈进二中不到一个月就把能得罪的人全他妈得罪完了!就是因为太多人看你不顺眼、太多人想整死你了!就是因为你这脾气!太他妈犟!太他妈臭了!你就活该倒霉!活该没人陪!你他妈就活该一个人待一辈子到死!”
史溟直接下床一脚踩地上,碎玻璃渣扎进他的脚底,他浑然不觉,只是两眼发红,胸腔里全是无尽的委屈和憋闷,他被贺子兴这话刺激的不轻,他嗓子哑着,但他依旧撕扯着喉咙冲着贺子兴喊:“我怎么样不用你管!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管我!给我带了次饭带了次药就想当我老子了吗!凭这你也想教训我!你自我感觉倒还是挺好!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你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会对你感激涕零吗!说到底,你来还不是来看我热闹的!”
“史溟!”贺子兴这回是真怒了,他直接一巴掌扇在史溟的脸上,他的嗓音厚重低沉,真吼起来连房顶都要跟着颤上三颤,他现在恨不得把史溟给撕碎:“你这个人究竟有没有心啊!你他妈是不是人啊!”
贺子兴下手极重,史溟半边脸都给扇出了半个巴掌的红印子,史溟没再说话,他就这么偏着头静默着,他的眼泪也被这一巴掌给扇了出来,一串串的不要钱似的顺着脸颊滑落着,止不住的,像滚烫的刀子,一道又一道的割着他的脸。
贺子兴正在气头上,见史溟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又憋着气撒不出来,他就这么愤愤的瞪着他,他要等史溟哭完,哭完了接着骂死他!小屋里的空气一时间凝固,安静的可怖,史溟低声哽咽的声音和贺子兴怒气冲冲喘着大气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尤为明显,身后门口突然被人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头进来。
“你们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贺子兴转头见那人贼头贼脑的,探究的视线挺好奇的就往史溟那脸上瞄,贺子兴的还没发泄完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火点,对着那人就是一声厉呵:“没有!出去!”
房间门砰的一下被关上,屋里又恢复了之前那死寂一般的沉静,贺子兴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让自己低头去看史溟脚底下流出的血。他挺愤恨史溟这人的,他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同情这样一个人,但即便这人刚才说得那些屁话太伤人,即便这人没心没肺不知道感恩图报还倒打一耙,即便这个人今天揍了他,他在看见这个人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就给抽了一下。
他闹不清那是怜悯还是心疼,他希望是怜悯,也只能是怜悯。他跟史溟之间,最高就到友情这一步,而男生的友情……没有心疼这个字眼。
“对不起,”史溟转过了身背对着贺子兴:“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贺子兴张了张嘴,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接着骂他,还是再跟个傻逼似的讨好着安慰他?他是性子爽快一般小事儿都不放在心上,但他也是有底线的,史溟今天,触了他的底线了,他不想再对这个人好了。起码最近,他都不想再对这个人好了。
贺子兴转身,捡起摔在地上的手机,拧门离开。
史溟没听到答话,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心也跟着沉了沉,然后他就听见背后那一声关门声,重重的劈在他的心上,砍出一道黢黑干裂的深缝。史溟低着头,心里是无尽的懊悔。是他太敏感了,都怨他,怨他一听见那些事就忍不住发火,他心里明明知道贺子兴跟那些人不一样,明明贺子兴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没忍住。
他太敏感了,敏感到有时候他自己都抓狂。史溟盯着自己脚底流出来的血,静静的愣着。
或许,他就该像贺子兴说的那样,没人陪,一个人待一辈子,到死。
☆、第二十二章
贺子兴的校服还是没有拿走,史溟给人洗干净了装袋里打了死结,离开宾馆那天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他也不想再穿了。挂阳台的那件二中半袖也已经被遗忘很久了,他离开的时候瞧了眼,被风吹的又脏又干,就直接拽下来扔垃圾桶了。
宾馆对街就是一家成衣店,他直接定位打的那家的电话叫他们给他拿几件衣服来,最近刚入了冬,衣服都是加绒的,史溟第一次穿这种的还觉得有点新奇。他虽然生在北方,但从来没有在北方待过,来S市以前一直都在南方住着,连场雪都没见过。
他叔叔一家人倒是总出去旅行,连国外都去过,但他婶婶跟他说这叫“家庭游”,家庭游,就是人家一家四口出去玩的意思,不包括他这个外人。所以他叔叔每次问他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他都会很识相的拒绝。
“不用,”他总是重复说:“不用。”
他叔叔看着他,低头叹了口气,就走了。
他叔叔总是不问原因。
史溟拎着袋子上了出租车,他透过窗,看着街道一排排的银杏叶也都落得差不多了,树木的枝干也都光秃秃的,要是等再长新叶的话,要等明年了。
这跟他们那儿不一样,亚热带常绿阔叶林落叶是因为新陈代谢,老叶落时,新叶就会跟着一边长着,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荫,就算秃,也就不会一下子全秃。
路边儿的环卫工人们正在给营养不良的树干插着营养液,路上行人不少,有些人一把一把的捧起地上成堆的银杏叶给自己的同伴儿撒花似的扬着,支着摄像机给人拍照,笑声朗朗,看起来很开心,还有不少情侣结伴在铺散了一地金黄的甬路上散步,手拉着手,史溟看到一个男人正给他的恋人围着围巾,那恋人也是满眼爱意的望着那个男人,他坐在车里经过那两个人时,那对恋人已经拥抱在一起了。
史溟别过头,低头看着放在自己旁边车座上的校服,有点失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出租车开到他家门口的时候,那司机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史溟来S市以后早就见惯这种眼神了,他没说话,付了钱就转身走了。进了客厅,没有预想到的那个小家伙儿跑过来,史溟拎着袋子站在门口,突然就不知道往哪走了。
“少爷,您回来了?”有个年轻的小女佣过来问候着。
“她呢?”
“谁?”
“小东西。”
“原来是小姐啊,”女佣捂嘴笑笑:“小姐让夫人娘家人给接走了,说是姥爷想外孙了,要过去住段日子。”
“知道了。”
史溟有点烦躁,拎着袋子回了屋,可能是习惯了,这校服他依旧放在床头柜上,史溟跟那件儿校服对视了半分钟,塑料袋涨缩的声音呲呲的响着,张牙舞爪的,史溟就挺恶意的想着要不要找个骨灰盒把这校服碾碎了装里头。
提前预备着,这样他死了以后,不就也有伴儿了么。
贺子兴。
他在心里念了遍这个人的名字。
史溟点了根儿烟,站在里卧的窗户前头,看了眼院底下自己那辆摩托,他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韩淞的电话。
往后天冷了,他要骑摩托的话,没个舒坦点的头盔不行。
韩淞是个大忙人,但接他电话还是挺快的。
“喂?小孩儿?”那边问着:“还活着没啊?”
史溟一直都对韩淞给他的这个称呼挺不爽的,这人明明没比他大几岁,就总以为自己是个长辈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就跟叫上瘾了似的,小孩儿小孩儿的,他自己现在不也就27岁的年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