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晚实话实说道:“奴婢不知。”
赵太后也不怪,解释道:“马上就是春猎,哀家也要去猎场旁的广济寺进香。你替哀家抄写的这些佛经,正好拿去佛前供奉,也算是为你们元家祈福了。”
元月晚应了声是,又跪下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赵太后让她起来,端详了她一阵,又道:“此番春猎,哀家想带你同去。”
“我?”元月晚一时愣住。
第82章
“对, 是你。”赵太后笑道,看着她一脸茫然,遂解释道, “这佛经是你抄的, 哀家便是带你同去, 那也是合情合理, 也没人能说什么。”
这话倒是不错, 元月晚心想, 只是事发突然,她尚未彻底反应过来。
“回去准备准备,届时就随哀家的车轿吧。”赵太后道。
元月晚颇有点稀里糊涂的,但还是答应了声是。
赵太后见她茫然,稍稍一思索, 便道:“还有件事,哀家不愿你被蒙在鼓里, 想着还是先让你知晓, 好歹心里有个底,也不至于到时失态。”
她老人家这样一说, 元月晚的一颗心陡然悬空起来。
赵太后放下了小花剪, 端起一旁的茶盅,喝上一口后,她道:“去岁除夕宫宴的时候,圣上事后就同哀家提了, 说他所有的儿女当中, 如今唯独老九还孤身一人,未有妻室,坐在一众人中间, 未免显得冷清。”
赵太后说着,注意了元月晚的面色,还好,她看起来还不算失态,到底是元家养出来的女儿,能稳得住。她心中暗赞。
“圣上原本就属意要在开春后再为老九择一门亲事,只是节后开朝诸事繁杂,唯有到了三月间,趁着春猎的时候,方才有空。他的意思,便是借着春猎的名义,准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携带家眷前来,他和哀家好相看。”
其实赵太后开口之后,元月晚便也料到了会是这样。尽管心里急急忙忙做好了准备,但真的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难过到一时有些呼吸不过来。
但当着太后娘娘的面,她还是尽力调整好了自己,她道:“太后娘娘请放心,因为元家的事,是我拖累了靖王殿下,如今殿下盛名在外,又正值大好年华,圣上和太后娘娘为其终身考虑,也是慈悲心肠,心疼儿女罢了。”
赵太后听她这般说,心中也是惋惜,若没有元月承那件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如何不是个好孙媳啊。只可惜啊,造化弄人。
“其实,”赵太后斟酌着说道,“老九那孩子,哀家瞧着是真心喜欢你的,从前你是掖庭宫里的宫人,这话不好说,但如今你已是尚仪局的女史了,哀家想问问你,这靖王妃之位是不可能的,但你若愿意,可让老九纳了你,便是做侧妃,有哀家保你,旁人也不敢说些什么。”
元月晚当即愣在了那里。纳妾?侧妃?她从未想过,这会出现在她的选择里。
“太后娘娘……”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乱得很,头很疼。
赵太后清楚她这话说得太过于突然,叫她立刻就做出决断,未免太强人所难,遂道:“哀家只是问问你,愿不愿意还在你自己。当然了,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第三个人会知道的,便是老九,他也不知道。你只管自己想,想好了再来告诉哀家。”
元月晚不知道她是怎么从长安殿走出来的,又是怎么回到的尚仪局。一直以来她都极力在避免去面对的那件事情,终于赤裸裸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果然还是不够勇敢,是只缩头乌龟啊。
谢明容看元月晚回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问她话,也只摇了摇头,推说自己头疼,先进屋去歇着了。
谢明容觉得奇怪,但问元月晚又问不出什么话来,她又没那个人脉,能去探听长安殿的消息,思来想去,只好来找秦司籍商量。
秦司籍听了,心知必定是在长安殿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元月晚不说,她也不好去问,且她莫名相信,无论什么事情,元月晚那姑娘都能自己搞定——她对自己都没这么有信心过。
这么一想,她就安慰了谢明容,让她不要多想,且和往常一样,说不定元月晚真的就只是头疼,或许明天起来就好了呢。
谢明容将信将疑,秦司籍便将话题又引向了小黄,小黄这家伙近日越发胖了起来,她们打算让它减肥。
到了第二日,元月晚果然又如往常一样,同她们说说笑笑,并提了太后娘娘要带她去春猎礼佛的事情。
谢明容羡慕道:“原来是有这等好事,要我说,你昨儿个就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元月晚也只笑着,答应给她从宫外带新鲜的小玩意儿回来。
秦司籍却不如谢明容想得简单,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悄悄问了元月晚:“你老实同我说,昨天在太后宫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元月晚清楚她不比谢明容好糊弄,且她又年长于自己,在宫中的时日也比自己长,听听她的意思,也未尝不可,遂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秦司籍听了她的话,也未多加思索,只问了她一句话:“你愿与他为妾吗?”
元月晚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答道:“我不愿意。”
这话说出口,她自觉心上一松,又苦笑道:“我不仅不愿与他为妾,也不愿有人与他为妾。我要做,就做他唯一的妻;我甚至想,若没有我,他也会为我终身不娶。”
她看了秦司籍问道:“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太自私了?”
秦司籍却笑了:“你这话若是问他人,或许是会被说自私,可你问了我,要我说,换作是我,也会这么想。”
“秦司籍……”
秦司籍笑了笑,幽幽叹道:“你知道我为何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司籍吗?姓崔的哪里比我厉害了?要说背景,圣上御前的敬仪夫人,她的出身还不如我呢。”
秦司籍说着冷笑:“怪就怪,我当年拒绝了圣上要纳我入后宫为妃嫔。”
“什么?”这话元月晚却是头一回听说。
秦司籍笑了:“咱们的那位圣上,从来如此,不然,你家那位三妹妹,怎么落个水,就得他怜香惜玉,直接给带回寝殿了呢?”
这话说得元月晚不禁有些难堪起来,元月蓉的那件事,实在算不得光彩。
秦司籍却不在意,继续说道:“我当时即对圣上道,我只愿入宫做女官,无意妃嫔,并已在佛前立誓,此生终身不嫁,此志至死不渝。圣上许是觉得我扫兴,也就罢了。”
元月晚斟酌道:“可我瞧着,咱们的那位圣上似乎不是此等心胸狭窄之人,如何让你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司籍呢?”
秦司籍冷笑:“这,就得问问咱们的皇后娘娘了。”
原来是这样,元月晚心中明了,必定是消息传到了皇后宫中,有了这么一茬事,秦司籍再升职无望。
秦司籍又道:“我同你说这话,不过也就是为了告诉你,我同你一样,誓不为妾,即便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妾,那也还是妾。”
元月晚目不转睛盯了秦司籍看,她不知道这件事秦司籍一个人扛了多久,但从这些日子相处以来,她深知秦司籍是个颇具才华的人,她擅棋,能书,会画,是元月晚所认识的人中的佼佼者。可即便是拥有着这样的才华,只因不愿做皇家妾,只因被嫉妒,她也就只能困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内,抱负无处施展。
“燕芝,”元月晚抓了她的手,轻轻说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秦司籍,秦燕芝,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她还一边在心里抱怨着自己,她明明是来开解元月晚的,可到了最后,怎么就变成了是她被安慰了呢?她可真是太没出息了!
元月晚心里有了结果,整个人也就坦然了起来。所以当陈烺正大光明地踏进了尚仪局,无视众人的好奇视线,他径直走到了元月晚的跟前时,她也能像往常那般笑着,向他行了礼。
“今年的新茶,”陈烺向她摇了摇自己手里的罐子,得意道,“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就想着要来同你分享了。”
元月晚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小黄,每当它想要得到抚摸时,也会这样谄媚地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想到这里,她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炉子上的水壶嗤嗤冒了热气,谢明容早已自觉地抱猫出去了,将这间屋子留给了他二人。元月晚过去拎起了水壶,热水缓缓注入茶壶中,瞬间升腾起热气,送出淡淡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