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英捏了那包袱,里头有衣裳,也有银票碎银子。
她将包袱往桌上一扔,赌气道:“不行,你不走,我便不走。就算是出了什么事,我也只要跟你在一起。”
元月柔也跟着点头。
元月晚就笑了,她轻抚了元月柔的小脸,向元月英说道:“这种时候你就别跟我犟了。”
元月英哼道:“就算是有什么事,家中自有老太太和三叔三婶,怎要你来自作主张?”
元月晚知道她是在闹脾气,耐着性子好言安抚道:“老太太如今时好时坏,实在不能再拿这些事情去刺激她老人家了;你母亲是个吃斋念佛不管事的;三叔是那吊儿郎当样子,只知吃酒;三婶虽管着家,可外面的大事,她怕也是拿不准,我若是这时候去与他们说这些话,保不准会拿我当失心疯看。”
“我看你可不就是失心疯了。”元月英气道。
元月晚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好阿英,这次你就再听我一回。等这件事过了,你我姊妹若还有机会再相见,到那时你再来与我算账,我绝不推三阻四。”
元月英咬了嘴唇,深思熟虑一番后,她定定看了元月晚:“好,那我就先在鸿福寺等着。”
“可是,”元月华忧心道,“如果我们走了,府里少了人,到时候查将起来,岂不是要带累大家?”
元月晚沉默。她不是没考虑到这个,只是暂时还没有完美的计划,但无论如何,先让她们离开此处方是正经。
“我愿意代小姐留在这里。”却是松泉推门进来。
“小姐,”她向众人行礼,站定后又重复道,“我愿替代小姐,冒充小姐进宫。”
“松泉!”元月英气得往起一站,“谁许你这样说的?你给我出去!”
松泉站着没动,她看向元月英,微微一笑:“小姐待我好得似亲姐妹一般,我本就无以为报,如今终于有一件事是我能为小姐做的,请小姐就准了我吧。”她拜道。
“我准你个鬼!”元月英怒不可遏。
只是她尚未发作完,又有一人进来,站在松泉身侧,脆声道:“奴婢也愿代小姐留下。”却是元月华的贴身侍女,兰若。
“你……”元月华愣住。
兰若向她笑道:“小姐自有可去处,我却是一叶浮萍无所依,直到遇见了小姐。如今小姐有事,我自当要为小姐分忧。”
“兰若……”元月华忍不住抽泣。
元月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主主仆仆哭成了一团,仿佛离别就是此刻。她叹了口气,道:“这不成的。”
满室的哭声戛然而止。
“大小姐你说什么?”兰若睁着一双泪汪汪的杏眼,问道,“什么不成?”
元月晚却是笑着的,她说:“我的意思是,你们有心要代替你们家小姐去受罪,我们都很感动,但是,这样却是行不通的。”
松泉和兰若都愣愣看了她。
她又解释道:“你们看,华儿和阿英,都是在外面抛头露面过的,京中认得她们的人不少,只怕心怀不轨的也不少。若是真让你们去顶替,到时候被有心人指出来,再扣上个欺君的罪名,只怕就连你们也得掉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那要怎么办?”
元月晚看了她们笑道:“我想,你们的小姐是宁可自己被通缉,也不愿你们丢了性命。”
元月英连连点头,元月华也哽咽着说是。
“所以,”元月晚点头道,“替代这话以后再不要提了。”
“没错!”元月英坚定赞同,态度之决绝,终于让大伙儿都笑出了声。
第67章
元月清书房内, 清香袅袅,一壶茶从温热至凉,光影斜移。
元月晚看了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年轻书生, 眉清目朗, 衣裳半旧却干净。
“杜公子, ”她最后开口, “该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你如何作想?”
杜仲琪早听元月华说起过她这个姐姐, 身为元家大小姐,她当得起大家闺秀这一称呼,今日所见,也确是如此。只是他从未料到,第一回 见着这位元大小姐, 她对自己说的,却是惊天霹雳。
见他面上讶然, 元月晚也知道她方才所说, 对一个读书人来讲,是有些超出寻常了, 一时回不过神来也是正常, 便道:“我也知道这是为难人的事情,杜公子且细想想。”
元月晚说着起身,踱去书架后。元月清跟着过来,立在她身侧。
“他会答应吗?”元月清背对了书架, 窗前是一株苍劲松树, 葱葱郁郁。
元月晚没说话,她不是杜仲琪,无法替他作答。
元月华坐在原处, 她定定看了杜仲琪,杜仲琪也定定看了她,两人对视良久,还是无言。
最终,还是元月华叹了口气,她说:“我懂得,你是要入仕的人,若是真如我姐姐方才所说,我们元家被治了罪,那我就是戴罪之身。便是你留我在身边,我隐姓埋名,也终究是有风险的。纸包不住火,我总会拖累你。”
她说着垂了脑袋,轻轻地笑:“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今日离开,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依旧回你的书院去,读书,科举,他日高中,娶妻生子,我祝你一生顺遂。”
她站了起来,对他深深一福。
杜仲琪慌忙站了起来,只说不出话,但见她转身就要走,更是急了,慌乱之下,干脆就拉住了她的手。
“我带你走。”他脱口而出。
元月华一愣。
他开了口,人仿佛也镇定了下来,他说:“月华,我带你走。”
元月华鼻子一酸,眼泪刷的就滚了下来。
“你不怕我拖累你?不怕丢了性命?”她边哭边问。
杜仲琪心中感慨,若不是知道她的两位兄长和姐姐还在这书房里,真忍不住要上前抱住她。
“我既认定了是你,那么此生就绝对不会再后悔。”他郑重说道。
这日午后,就在元月清这小小的书房内,当着元月清与元月晚的面,元月华与杜仲琪给他们磕了头。
“快起来吧。”元月晚拉他二人起来,又看了元月华,怜爱道,“我知道这样是委屈了你,不能堂堂正正从家里抬出去,却要和杜公子一路奔逃而出。”
元月华眼睛红红,紧紧拉了她的手:“姐姐,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姐姐能为我费心周转,已是天大的恩德。只是,只是我娘和四弟……”
“你放心去吧,娘和四弟还有我呢。”元月清安慰道。
“可是,三哥,”元月华咬了嘴唇,看了看元月清和元月晚,“你们既知道,为何还要留在京中呢?不如我们一道走?”
元月清看了眼元月晚,长叹一声:“妹妹,你走得,为兄却是走不得的。”
元月晚未多言,她替元月华整理了行李,说道:“你们早早出城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莫要回头。”
她说着又将一样事物交给了元月华:“这里头是伪造的你的新身份,出了这门,再不可透露半个字。”
元月华眼泪簌簌而下:“姐姐……”
元月晚替她拭去眼泪,又转向杜仲琪说道:“杜公子,往后就拜托你了,好生照顾我这妹子。”
杜仲琪郑重点头:“我会的,只要我在一日,便定不叫月华受了委屈去。”
送了元月华和杜仲琪出门,元月晚与元月清立在廊上,看着车马远去,天边是橙黄的云,洋洋洒洒铺就一片。
“三哥,”她说,“抱歉啊,我只能保这几个姊妹了。”
元月清却更为汗颜:“你已经尽你所能了。”
元月晚看向他,蓦地一笑:“你知道,这事儿我为什么没告诉老太太吗?”
元月清没答话。
她便自问自答:“若是告诉了老太太,她必定首先要保全她的孙儿们,真到那时,我的这些姊妹们,怕是都要断送在这里。”
元月清心里清楚,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们的那位祖母,虽说面上待孙子孙女都是一样,可日子久了就会知道,她老人家还是更偏爱孙子多一些。
他突然有一种无力感。若是没有元月晚,这些人他怕是一个都保不住。想到这儿,他不禁侧目看了身旁的这位大妹妹,她依旧生得绝色美貌,只是那眉宇间,是陌生的愁绪与坚毅。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太认得她了。
府中少了几位小姐,元月晚对外只说她们是去了鸿福寺,为家中祈福,也无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