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这一生战功赫赫,他身边的女人,也是源源不断啊。”
“这是新纳的九姨太吧?京班唱戏的花旦,长相确实水灵,但这至少比司令小了三十多岁吧?”
“她乐意,司令也喜欢,有什么办法,说不定明年司令府上该有十姨太了。”
“这种场合,也不该带她一个偏房上台,我刚刚看到司令的原配夫人一个人落寞地在喝红酒。”
“唉,这有什么办法,高门宅院里,都是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
无意听完这些,喻寒默默把挽住他手臂的手抽出。
穆北焉疑惑地皱眉。
直到宴会结束,喻寒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冷淡虚伪。
回到房间后,喻寒意外发现这双高跟鞋磨脚,洗漱完后她坐在床沿,把纱袜脱下,已经血肉模糊的后脚跟皮肉分离时,她疼得眯眼。
刚洗完澡,短发还湿濡着的穆北焉进门看到这一幕,兀自从柜子里拿出药箱,用棉签沾上药膏,蹲下,突然抓住她的小腿,垂眸细心地往上涂。
他手心的温度比常人热,喻寒却一哆嗦,绷着脸把脚往回缩,躲开他的手。
“别动。”
他皱眉,死死钳住她的腿。
喻寒笑着感叹,语气多少带着嘲讽。
“真看不出,三少爷懂的真多。”
“英语十分熟练,交际舞也是翘楚,我从前还真的不知道呢。”
他凝眉,淡淡地回:“我会的你不也会吗?”
“三少奶奶什么时候把英语学到炉火纯青,不比外交翻译逊色的地步,我也不得而知。”
喻寒尴尬地轻咳,下意识解释:“我医学院的老师安森,是外国人。”
他轻“嗯”,手上动作却不停,虽然很轻,她还是疼得一缩,不知不觉又挣脱了。
“就你这样还上战场?”
这么怕疼。
他轻笑,故意调侃。
喻寒微赧,咬牙死活不肯配合。
穆北焉无奈:“喻寒,我总觉得,宴会后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她冷哼。
“我只是在为我的未来担忧。”
“担忧什么?”
“我在想等你到了那个司令的年纪,家里是不是也有了九房姨太,九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勾心斗角、吃醋争宠,那样的日子,我想想就是人间地狱。”
听到这,他笑了。
喻寒语气里的不忿愈发明显:“穆北焉,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像这里很多女人一样,允许自己的丈夫朝三暮四。”
“你如果要娶别人,那就干脆利落跟我离婚,不能一生一世那就分道扬镳……”
她没说完,穆北焉突然脸色略沉地掐了一把她的小腿,她吃痛地轻哼。
“穆北焉,你有病?”
“谁许你天天把离婚放在嘴上?”
“喻寒,我不是司令,你放心。”
他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承诺,喻寒不知未来如何,但当下,胸口真实地一暖。
他低头,握住她的脚,小心放在旁边铜盆已经放冷的温水里,因为握抢粗砺的掌心,轻柔替她揉搓。
喻寒望着他虔诚认真的神色,一时失神。
他手上的动作逐渐变缓,抬头时,神色沉郁。
“喻寒,你为什么跟我从小到大遇到的女人都不一样。”
他目光像深海,沉静不见底,直直对上她的眼。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莽的女人,能跟租界的人横眉竖眼,能拿起手术刀刀起刀落,作为女性,从来不把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
喻寒懵了一瞬,笑了,她用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没有娇嗔的意味,在他眼里,却有种娇嗔动人的风采。
“因为我不是金丝雀,不想被养在笼子里,被保护得很好。”
“穆北焉,我希望你记住。”
“不仅仅是男人,女人心里也可以有报国情怀。必要时,我想跟你并肩战斗。”
张副官敏感地发现,少尉最近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军队发的碧云斋的糕点,从前他一般直接送给他,让他带给他怀孕的妻子。最近几次,他都会自己带回家,眼里多了甜蜜无奈的抱怨。
“喻寒喜欢他家的绿豆糕,总说买不到。”
他的月钱发了,他先去了一趟锦绣阁,给她买了一件当季最时兴样式的洋装。
每次回家的路上,他都会嘱咐走路过中央医院那条路。
因为喻寒被分配到那里供职,每天累死累活,总有处理不完的病人,下班时还得吹着寒风,等路过的黄包车。
穆北焉路过时路过刚好看到她在路边等车,就载她一路。
张副官笑着调侃他:“少尉,最近您回家的次数比较多。”
明明从前,他是能在军区将就绝对不回家的人。
穆北焉一噎,尴尬地轻咳。
“天寒了,军营太冷。”
听到这个蹩脚的理由,张副官大笑。
“是是是。”
家里有软玉在怀,暖身暖心的,如何不好?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在案台写了整晚病例报告腰酸背痛的喻寒揉揉脖子,下意识说了句:“穆北焉,我好累啊,你帮我捶捶肩。”
话音落下,身后的人却没有动静。喻寒转身,看到的却是红着眼的叶卿卿。
她明显哭过,此时看她的眼神,悲痛无力,又带着明显的不甘和恨意。
“喻寒,你只用了短短的两个月,就让北焉哥哥为你臣服了吗?”
“你为什么总能轻而易举得到你想要的。从小,你是师父唯一的掌上明珠,你能去高等学府上学,我跟北焉哥哥情投意合,却被你横插一脚,你跟北焉哥哥成婚。”
“我们一起长大,你为什么总要抢我的?”
最近,穆家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北院大夫人的住处,每天都传来她哭天抢地的声音。
因为穆家大少爷穆北峦在行商途中被日寇俘虏,穆家老爷回来时比路边乞丐都落魄,他是侥幸逃回来的。
这个乱世,有太多无妄之灾,让人猝不及防。
叶卿卿作为穆北峦的妻子,喻寒体谅她如今情绪的崩溃,她叹气,淡淡回道:“叶卿卿,我现在不跟你计较,但你也别来招惹我。”
“咱俩到底谁抢了谁的,你又撒了怎样的慌,你自己心里明镜一样。”
叶卿卿脸色一白,后牙槽紧咬,心里一阵惊慌。
原来喻寒知道这一切,她如今跟穆北焉关系甚好,在他面前揭发她是指日可待的事。叶卿卿身侧的拳头紧攥,心里有了豁出去的决心。
“喻寒,你们小时候的事过去多久了?你未必还单纯地以为,穆北焉真的是记念小时候的情谊吗?”
喻寒皱眉。
“你什么意思。”
叶卿卿突然笑了,像一个胜券在握的胜利者。
“我跟北焉哥哥长大后相知相识,他真正心意相通的人,是我。”
“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北焉哥哥最近对你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回转吗?”
“因为那次灌你喝下的药,是致毒致烈的中药,只要一碗,以后你可能再也没有生孩子的机会了。”
“北焉哥哥是怎样正直善良的人,我觉得不需要我多说。你因为他遭受这种伤害,他肯定会对你负责一辈子。”
“你以为你们夫妻岁月安好,琴瑟和鸣,却不知道北焉哥哥那么厌恶你的人,为什么会对你好,因为他觉得愧对于你,单纯想要补偿啊。”
喻寒小腹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有一股热流从身体深处流出。
叶卿卿的话,让她瞬间煞白了脸。
后退一步,小腹的剧痛让她不得不撑着桌沿站着,又刚好,手覆上了桌子上那一盒已经吃完一半的碧云斋绿豆糕。
叶卿卿刚好也看到了。
她随从的丫鬟手上献上两盒崭新的碧云斋糕点。
叶卿卿表情盈盈带笑,眼里却有恶意的快感。
“原来喻寒你也有啊。”
“北焉哥哥每周都会往我那送一盒,我根本来不及吃,又担心它坏了,这不,想拿来给你尝尝。”
“看来,是我多余了呢。”
喻寒唇色苍白,她忍着痛,冷冷扫过叶卿卿得意的脸,语气恨恨。
“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了,如果你想达到离间我跟他的目的,我明白地告诉你,你成功了。”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说完,她捂着小腹,提起她去医院上班的挎包,胡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匆匆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