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悯然愤然道:“师弟,我曾经问过你,‘你觉得昆仑怎么样?’那时你是怎么回答我的?你道‘很好’,可现如今呢?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觉得很好的昆仑的?城隍一事你就已经很让昆仑丢脸了,至今那些叫嚣着关押审讯你的人还日日上昆仑和掌门理论呢,然而现在你还要让昆仑继续丢脸吗?让别人戳着昆仑的脊梁骨叫骂吗?昆仑千万年如同白纸一样的清誉,你想做那一滴玷污的墨水吗?”
谢悯然的话字字句句都像扎在木楚心上,剜得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眼眶通红,死死地咬着下唇,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种种情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谢悯然看着他,无奈道:“师弟,城隍庙一事你任性就任性了,但是做人不能那么自私,你好歹也得替昆仑考虑考虑。”
木楚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是,我离开昆仑呢……”
谢悯然蹙着眉看着他居然笑了,语气幽幽,“师弟,你在昆仑生活了二十多年,你身上早就打上了昆仑的烙印,你以为就凭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和昆仑彻底断绝吗?你怎么还是那么天真呢。
再说了,师弟,你年纪也不小了,井渊他比小上许多,而且他悟性不错,天赋也高,他还有花团锦簇的大好前程,还有光明的未来,你忍心就这样耽误他,成为他的绊脚石吗?说到底,为了昆仑,为了井渊,也为了你自己,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当断则断。”
当!断!则!断!
这四个字震得木楚整个脑子都嗡嗡的。
他木然着,僵硬地坐在原地,脑子里断与不断两个巨大声音在不停地撕扯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甚至连谢悯然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一切是他太想当然了……
他以为他能毫无顾忌地和他在一起。
他以为身边的人虽然会对他们有些微词,但是也只是有些微词,不会觉得他们天理不容,不会觉得他们不伦不类……
但是,今天谢悯然这一番话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告诉他,你们是错的!你们是不被允许的!
甚至说他是自私的,为了一己私欲,搭上昆仑千千万万年的好名声,他就像一粒老鼠屎,玷污了整锅粥。
他甚至拖累了井渊被人控诉,被人口诛笔伐!甚至他会亲手将他的大好年华,将他的锦绣前程埋葬!
木楚双手捂着脸,第一次无声地,悲凉地哭了……
上一次他这么撕心裂肺地难过,还是前世十几年前被冤枉的事,如今噩梦又来缠着他了。
他甩不掉,他挥之不去。
他就像个小偷,偷偷地偷来一些幸福捂起来,藏起来,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发现了他偷了这些不属于他的幸福了,他们指责他,控诉他,让他把这些幸福都还回去,都交出来,一点一滴都不让他留。
他明明能抓住的东西就不多,命运还跟他开玩笑似的,好不容易给了他一颗糖,等他战战兢兢地吃到嘴里,又让他渣都不剩地吐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就算井渊真的什么都不介意还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就真的能昧着良心,当着昆仑的污点继续和他在一起吗?他真的要拉着井渊和他一起受千万人的非议,受千万人的指责吗?
昆仑,毫无疑问他是重视的!
井渊,是这世上好不容易才出现的将他放在心上的人,而今,他怎么忍心推他入深渊!让他万劫不复!
他很难过,锥心刺骨地难过,原来到头来,兜兜转转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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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是我对不住你
今晚是木楚消沉的这几天以来唯一一次难得地拾掇好了自己,此刻他站在霜降白雪居的院中,一头墨发随风飘飘扬扬,像他七零八落的心,全都胡乱的散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天上月儿圆圆的,月光冷冷的,洒在他身上,平添了一份悲凉。
井渊到的时候,看到他终于愿意踏出房门了,这几天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他快步上前,想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安慰他,分担他的喜怒忧愁,却不料本来触手可及的人倏地往后一退就躲开了他的手。
木楚惨白着脸,愈发显得清冷无情,他淡然道:“你我师徒有别,往后再不能如此不守礼数。”
井渊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师尊……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木楚垂着眸,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字面上的意思,不要装不懂。”
井渊漆黑的眼眸明明灭灭,半晌,他寒着声,一字一顿道:“师尊是想和我划清界限了么!”
“……也不算划清界限,毕竟我们还是师徒。”
井渊压抑自己的情绪,低声吼了句,“那之前呢?之前我们是什么!”
木楚转过身,故意不看他的神情,也不让他瞧见他眼底的不舍与难过,冷声,毫无感情道:“之前对你,不过是一时好奇。对不住,让你当真了。”
井渊骤听此言,像是遭了五雷轰顶,他瞳孔紧缩,满脸的不可置信,喉结滚了滚,他对他,不过,是一时好奇……
竟只是一时好奇吗!!
井渊气愤着,呼吸都有些紊乱,咬牙道:“师尊今日不冷静,我明日再来。”
说罢便提步要走,又听木楚嗓音淡淡地说了句,“我没有不冷静,你别逃避现实。”
井渊猛地转过身,吼了句,“我不答应!”
他双拳紧紧地攥起,指节咔嚓作响,咬着牙,艰难地,一字一顿道:“就算你是一时好奇,我也认了,至于其他的,我绝不答应!”
“随你。”木楚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后就打算迈步进屋。
却听井渊慌张哽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师尊,你是有难言的苦衷吗?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要突然间说这种话?我……对你是真心的。”
木楚背对着他,红着眼眶,心里揪得难受,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尽量平稳道:“我没有什么苦衷,也没发生什么事,我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你,你别一厢情愿了。”
“师尊!!”
井渊眼眶亦是通红,他目光几乎是哀戚的,恳求的,他低声诉求着,“你……是我的希望……求你,别推开我……”
木楚悲痛欲绝,巨大的难过压得他快喘不过气,他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临界点,但是他知道,不能回头,必须不留情面,当断则断!
他绝不能拖累他,不能让他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他不允许,也不能忍受这种事!
于是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短短两月,愿你早日淡忘,重新回到正轨,愿你一切安好,从此锦绣前程,两不相干……
屋内,点着一豆烛火,木楚躲在角落里,他蜷缩着,抱着膝盖,晃动的烛火几乎照不到他微微颤抖的身子,目光都是空洞的。
脸颊上有微凉的液体滑落,他怔怔地看着烛火的方向。
心底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扎得他整个心脏都是痛的。
屋外,井渊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那浓郁的固执和疯狂,心底的凶兽在不住地咆哮着,怒吼着,他必须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不至于伤到屋里那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望着那紧闭的房门,双手死死地攥起,就这么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外度过了这难挨的一夜。
清晨,木楚麻木地从屋里推门而出的时候,井渊看到他,眸光一亮,随后又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木楚微低着头,尽量和他保持好距离,从他身侧错身而过。
井渊沙哑地嗓音在他身后响起,“师尊想了一夜,想通了么?”
“想通什么?”
“想通昨日的话都只是一时气话,只是用来忽悠我的话,只是想惹我生气,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
木楚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莫要自欺欺人。”
井渊三步并做两步堵在他身前,紧紧地拽住着他的胳膊,眸中满是气愤和固执之色,如同野兽低吼般吼了一句,“我说了我不答应。”
木楚垂眸,沉声道,“是我负你,抱歉。”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木楚见他铁青着脸显然没有半分商量余地。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唤了他一声,“井渊……”
井渊那双幽冷黯淡的眼眸里有星星点点的火苗亮起,周身压抑凌厉的气息顿时消散了一半,希冀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