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万情深(10)

闻靳深走进黑桌里侧,桌上平铺着一张写到一半的宣纸,旁边有一个装着浓墨的鹦哥绿洮砚,砚上搁一支依旧湿濡的毛笔。

不难看出,在开门前,他正在桌前练书法。

他问:“回你那里吃不行?”

时盏:“我那里没有你。”

闻靳深懒得搭话,重新执起毛笔,慢条斯理地蘸墨,毛笔尖儿在砚边缘点上两下后,悬肘落笔,兔起鹘落,几笔便剩下两字补全。

时盏微屏呼吸凝望着他,在寂静里听见心跳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明明闻靳深只是在做一件他早已做习惯的事情,可落在时盏眼里,活生生变成一副难以言诉的画卷。

时盏握着手机起身,赤脚移步到桌边,歪头去看生宣上的墨字。只见字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细细欣赏后,更觉得形神兼具,漂亮至极。

原来,他还能写一手好字。

时盏盯着那两句诗,慢吞吞地读出来:“青山本不老,只为雪白头。”

读完后,单手撑在桌面上转脸去对上男人清寒的视线,讨巧地笑着说:“好看,你写一下我的名字。”

闻靳深:“我拒绝。”

时盏问:“为什么?又不是让你立马跟我睡觉,就写一下名字。”

闻靳深一手拿笔一手端起砚台,目光凉凉地盯着她:“你要么吃完外卖再出去,要么现在立马就出去。”

无疑,时盏选择第一种。

她点开美团,手指不停地往下翻,问:“你吃什么?”

他冷淡回一句我不吃,然后直接去洗砚台和毛笔去了。

等闻靳深拿着洗干净的砚台和毛笔出来时,发现时盏跌坐在地上,抱着垃圾桶狂吐不止,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响个不停。

他急忙搁下手里东西,大步过去单膝在她身边蹲下。

“时盏?”

“......”

时盏没有回话,泛白的手指紧紧扣着垃圾桶,脸朝下,浑身剧烈颤抖着。看似汹涌的呕吐,却什么也没吐出来,桶里空空如也。

闻靳深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拍着。

好不容易等时盏平复下来,她又有出格举动,直接双手一伸拦腰抱住男人精瘦腰身,准确无误地撞进他的怀里,温热苍白的脸贴上他颈部肌肤。

闻靳深:“......时盏?”

怀里的女人有气无力地喘着,笑着说:“得逞了,演得像吧?骗到你了~”

故作轻快的语气落在闻靳深耳里,却有掩不住的敏感脆弱。

时盏很享受被淡淡雪松香包裹的感觉。

她又往他怀里挤了挤,用脸蹭蹭他的脖子:“再抱一会儿,不然亏我演得这么辛苦。”

闻靳深用手攥住她旗袍后领部分,将人整个人从怀里拖出来,他低垂着长睫,一瞬不瞬看着时盏虚弱无力的脸:“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

时盏慵懒地笑一声,偏开脸隐约有些狼狈:“原来没骗到你阿......”

闻靳深将她扶到沙发上,又替她倒上一杯热水后,拉过一把黑色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交叠长腿,十指交握搁在膝上。

那是一个很公式化的姿势。

时盏知道他要问什么。

没错,和绝大部分精神科医生的开场是一样的。

闻靳深:“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时盏回:“很久,久到我算不出具体时间。”

闻靳深:“非常严重的焦虑症,之前接受过相关治疗吗?”

时盏回:“没人医得了我。”

闻靳深静静看着她。

一时无言。

时盏觉得荒唐,凌晨三点钟待在喜欢男人的家里,居然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他将她当成一个病人,做起了咨询。

她用玩笑打破沉默:“这次我不会给你付费的。”

闻靳深交握着十指,左边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右边食指的骨节上面。沉默片刻后,他说:“如果你愿意,不妨给我说得详细些。”

时盏笑:“对面坐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愿意?”

她的手指落在旗袍侧面拉链上,目光轻佻暧昧地看向男人:“要先脱衣服检查吗?”

闻靳深欲言又止,僵持数秒,薄唇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接下来的谈话,时盏还算配合。

她告诉闻靳深,她经常会莫名地干呕,像是要把内脏全部吐出来一样,甚至在激烈顶端时能感受到窒息的濒死感,看人的五官时会看不清楚,鼻子、眼睛、嘴巴、耳朵,它们有时是一团白色的棉花,有时是会长出手脚的色块,有时又是黑色的洞窟。

期间,闻靳深找来笔记本,不停地认真记着。

又听完一段后,他问:“你看我的脸呢?”

时盏说:“我也不是经常看不清别人的脸,只是偶尔,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左右。但是你的脸从来不会,虽然见过你的次数不多,但是我可以看得很清楚。就像是今天的签售会,下面那些粉丝的脸全部都是几团白色棉花组成的东西,而你走来时,是很清楚的,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命中注定你是我的吧,你真的不考虑跟我睡吗?”

闻靳深:“......”

他手中的笔一顿,微叹:“能不能正经点。”

时盏坐直身体,一脸认真:“我哪句话不正经?”

闻靳深正准备说点什么,时盏突然起身走向自己。

“对了,我差点忘了。”

“嗯?”

时盏到椅前,俯身偏头,在他喉结上连亲三下,亲得男人浑身僵在椅上,黑眸里迅速窜起一层怒火:“时盏!”

“阿——”时盏应一声,站直身体,“我补前几天的唇印。”

闻靳深啪嗒一下合上腿上笔记本,往茶几上一丢,然后拽住时盏的胳膊就直接往门口走,他冷着脸:“你立马给我出去。”

时盏连拖带拽地被赶出门。

她诶两声,没来及说点什么,手里多出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闻靳深塞过来的。

他嘭地一下合上门,留时盏一人在楼道里。

几秒后,楼道里爆发出女人的大笑声,那笑声亢奋又张扬。

时盏笑得直不起腰。

她还以为,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向来沉稳,从来不会摔门呢。

笑够后,时盏回到自己公寓,上到二楼去到卧室阳台里,看着旁边空荡荡的阳台,灯是亮着的,她扬声喊一句:“闻院长,晚安阿。”

......

已经洗过澡的闻靳深重新回到浴室里,对着镜子擦喉结上的三处红色唇印,他眼前不停浮现起女人眼里皎洁的笑意,那么心机,那么可恶。

想着想着,难免失笑两声,这女人......

她真的病得不轻。

第10章 九万09 镯子

Chapter09

时盏辗转整夜难眠。

这已是她的常态,安眠药和褪黑素救不了她的重度失眠。

时盏伸手捞过床头的平板,随便播放一集动物世界,狮子追逐着羚羊群,张开爪子咬上脖颈,印证着自然生存法则。

她翻个身,将还在播放中的平板丢在一旁,从枕下摸出手机。

拨给柳家墨的。

正在深睡中的柳家墨听见手机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脸埋在枕头里,只伸出手去胡乱去摸,摸到女人柔软的颈窝里,又被一巴掌打开。

他迷糊嚷:“老婆,我手机......挂了挂了!”

“你确定吗?”

“......”

“大魔王打来的。”

柳家墨睡意瞬消一半,扭动着身体从被窝里爬出去,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手机。在接电话的时候,顺便看一眼上方的时间。

好家伙,凌晨四点二十三分。

柳家墨把手机送到耳边,单手抱着膝,额头抵在膝盖上闷闷问:“盏姐,这个时间点,你是有什么指示?”

时盏那边很轻地笑一声:“没事儿,就想问问你怎么搞定闻靳深的,他可不是个轻易能被说服的人。”

“确实不容易,”柳家墨简直不想回忆那三天,“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尤其对自己爷爷十分上心。”

“......”时盏沉默着,若有所思片刻,“你对他爷爷下的手?”

柳家墨霍地从抬起头来:“什么叫下手?我陪闻老爷子下了三天的围棋,茶水都喝了两缸,盏姐,你可记着点我的好吧。”

时盏:“好的。”

就在时盏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柳家墨再次出声:“等等阿——我还有个事顺便一块跟你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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