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隽淡道,牵起魏宁和的手,将灵力注入体内,驱散体内寒气。凡人之躯,总得时刻呵护,否则阴寒之气带来的伤害不可估量。
也许实在太冷,魏宁和也顾不得尴不尴尬,任由苏隽握着手。
越往里走越冷,阳光似乎被遮蔽了,阴阴冷冷。宅子深处不见花草,只有一棵棵大槐树拔地而起,躯干布满树瘤,枝枝叉叉挂满白色灯笼。
槐树属阴,家中若阳气不足,极易阴阳失衡,招致邪祟,导致运势破坏,家宅不宁。凡人几乎没有谁敢把这种树种到家里的。
唐家堡再一次刷新了众修士的认知。作为凡人,真的比他们修士还不讲究。
一行人被安置于客房,没多久,门外脚步声轻轻,一身穿月白色衣服的女子一步两咳地走了进来。
听琴搀扶女子进来,介绍双方:“恩人,这是我家夫人。夫人,这就是婢子刚才与您说的,救下婢子性命的恩人们。”
“听琴与奴家从小一块长大,形如姐妹,诸位救下听琴,便是与奴家有大恩。有何要求尽可提出,凡奴家能做到的,倾唐家堡也会做到。”唐夫人与听琴关系极好,一出手,便许下重诺,也不怕对方狮子大开口。
魏宁和看到唐夫人,愣了愣。
雨夜,客栈,婉儿灯。
那个提着婉儿灯的女人?
唐夫人依旧一身素色,秀丽的面颊上是挥之不去的哀愁。通身气质温婉柔弱,与传言里杀伐决断、一手振兴唐家灯笼的女主人截然不同。
反而是听琴,有条不紊地张罗吃食,发号施令。唐家堡仆人进进出出,俨然第二个女主人。
魏宁和时不时看唐夫人一眼,从头到尾跟个纸糊的美人灯一样,时不时咳嗽两声,任何事都不管。再看听琴,井井有条地指挥仆从,不止把唐夫人安排得好好的,也将客人安排得极为妥帖。
这是主仆?
唐夫人看过魏宁和等一行人,便言道身体不适离开,到晚上也没出现。
听琴言笑晏晏,恭敬地送走唐夫人,接着与众人安排。很快便安排妥当,临走前看了眼魏宁和,也离开了。
罗宋低声问:“大师兄,要不要弟子跟上去?”
苏隽:“不必。”
魏宁和:“大家都各回各的房间,好好吃好好玩,该干嘛干嘛。只记得一点——”
罗宋:“什么?”
魏宁和:“夜里别睡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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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家堡好吃好喝被招待一整天,天黑以后,大家闭眼沉睡。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魏宁和又听到女人的啼哭声,呜呜咽咽,悲惨凄厉,和雨夜的哭声一样,来自同一个人。
她还听到有人在说话:
一个声音是听琴的,低低劝着哭泣的女人:“夫人,我苦命的夫人,您别哭了。您哭得婢子心里不好受……他看到您哭,也会难过的。”
唐夫人慢慢停止哭泣,“听你的,我不哭了。”
听琴:“这就对嘛。该死的人都付出了代价,老爷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唐夫人:“我知道。可是,听琴,你今天带这些修道之人来做什么?”
听琴沉默片刻,语气莫名:“婢子自有打算,夫人只需相信,婢子永远不会伤害您和老爷就行了。”
唐夫人有些崩溃:“可是,月圆之夜快到了,我真的好想他,我想——”
“夫人!求求您了,求您切莫胡思乱想,婢子会去找河神,为您和老爷祈福。”
河神?祈福?
魏宁和默默品着这两个熟悉的词,原来河神不止是会跟此地百姓索要新娘,还会实现他们的愿望?
崩溃的唐夫人被听琴劝住,情绪稳定了。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些话,便回去了。
魏宁和披衣下床,打开门走入院中,仰头看着夜色下的两棵大槐树,深深吸了口凉气。
大槐树微微晃动,一只一只灯笼散发幽亮的光。只是,倒映出的不再是漂亮的风景画,而是——
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蜡烛静静燃烧,人脸冷汗簌簌流下,惨白的皮慢慢被烧红。
怪不得白天摸着的灯笼上,有微微湿意。那是人皮被蜡烛焚烧流淌的冷汗啊。
一团橘黄色光芒走来,听琴冷冷的声音传到耳边:“恩人,你在看什么?”
魏宁和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听琴的脸在灯笼照耀下惨白惨白。
她这才注意到,听琴不知何时换了身素白衣衫,衣衫上,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显得妖娆又危险。
半身红衣?
可是,不像。她身上并没有厉鬼气息,那又为何?
听琴靠近魏宁和,“恩人,您方才在看什么呢。”
“我……”
身后,房门推开,苏隽站在门口,无奈而又宠溺道:“阿宁,夜里风凉,你身子刚好,就别乱跑了。”
魏宁和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朝苏隽矫揉造作地道:“我难受嘛。屋里太闷了,你也太闷了,待着好没意思……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做错了吗?你怎么这样,是谁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转眼就变卦了呜呜呜……”
苏隽立刻低头,将魏宁和拉过来抱在怀里:“……是我的错。”
有人撑腰,魏宁和捂着胸口,看向听琴:“听琴,大晚上不睡,来这里干嘛呀。我好好一个活人差点被你吓过去了。”
听琴脸皮抽搐,“是婢子的错,恩人好生休养,婢子告退。”
听琴离开以后,魏苏隽冷着脸,将魏宁和拉进了屋。
魏宁和心虚地绕着头发,“生气了?我也是觉得好奇,唐家这主仆俩有古怪,还有宅子里的灯笼,你不觉得奇怪么。”
苏隽叹口气,想责怪魏宁和,又不知从何处下手,无奈地放弃了,“下次想做什么,与我说便是,你知道,我总会支持你。”
然后,苏隽拿了一盏白色灯笼,正是魏宁和心心念念想仔细观察的。
“唐家堡的灯笼,真名应该是,人皮灯笼。”
第57章 祈福灯阵
魏宁和上辈子见过几只人皮灯笼。
那时她跟随系统四处寻找绝阴之地修炼, 见过魔修虐杀凡人画面。魔道杀人手段素来残酷且层出不穷,还整出个臭名昭著的酷刑排行榜,人皮灯笼遥遥领先, 是十大酷刑之一。
生剥活人皮, 制作成灯笼,最恶毒的是死后还将人魂魄困在灯内, 生生世世遭受火焰炙烤, 痛苦轮回无尽,永不得超生。
采取此等手段的,要么是心理变态的魔修,要么,是有血海深仇。
唐家堡这一对主仆, 从头到尾表现得奇怪, 主不像主,仆不像仆。听琴应当知晓正魔不两立, 怎么还有胆子千方百计地把他们引入唐家堡, 所图究竟是什么?唐家堡处处血腥,这对主仆究竟是正,还是邪?是人, 还是魔?
白色灯笼里, 呻吟声叫人头皮发麻:“疼,疼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 我错了……”
魏宁和问:“你哪里错了?”
这只鬼神志不清,听不懂别人问他的话,自顾自哀求:“放过我吧……唐婉,害你的人不是我……”
问问题也不回,只一个劲求饶。只一个灯笼, 就够麻烦了。
魏宁和手覆盖灯笼,想着要不把这只灯笼鬼放出来算了。苏隽拿走灯笼,往床底下一扔:“别浪费力气,他已神志不清,放出去能怎么样,万一祸害无辜,岂不添乱。还记得婉儿灯的传说吗?”
当然记得。
灯笼匠师因妻子畏黑,特为她制作婉儿灯。可谁知,灯成那天,匠师却死去,魂魄化作永不熄灭的灯芯,陪伴爱妻身边。
婉儿灯,婉儿灯,魂魄不灭灯不灭。好好一对恩爱夫妻,转眼生死相隔,一个在灯外悲伤,却不知心爱的人就在那一寸小小天地,看着她,守着她,护着她。
苏隽淡淡道:“这个传说,也许是真的。只是传说里有一件事讲的含糊。灯成那天,匠师死去,他是如何死的?”
“你是说,有蹊跷?”
正在这时,院子里陡然传出一声尖利的哭嚎。
唐夫人又开始哭泣了。
魏宁和吓了一跳,便想推开门去劝劝,怎么又哭,太蹊跷了。下一刻脚步声已响起,听琴赶过去低声哄劝,像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温柔而耐心。
“夫人不怕,有听琴在呢,谁都别想再伤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