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玉凤飞快转动脑子，呲笑出声：“瞎扯什么？还管家呢？我女婿家大业大，我女儿还得自己管家，她们一个破落户，管什么家？”
瞧着自家姐姐越说越不像，潘叔连连向宋毅道歉：“你多包涵担待，别跟女人计较。怀秀一家自从搬走后就没回来过。建议你去别处找找吧。唉，都是女人，老的老小的小，也不知道落脚在哪里了。”
潘叔低头把话说完，一抬头，发现跟前没人。
潘玉凤笑话他：“你净扯些乱七八糟的话，人早就走了！”
潘叔小跑几步，伸头瞧向码头下面，正好看见宋毅跳上船板。
落日余晖中，他朝他挥挥手，跟着小船往下游飘远了。
怀秀她们的离开，是宋毅意料之中的事情。
回想自己那一段时间的破罐子破摔，宋毅深感愧疚。
其中还掺杂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思念。
他暂时把这种思念当成是自己太过于孤单的缘故。
可既然欠了她们的，总得还给她们才是。但是人海茫茫，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她们呢？
第 37 章
温知岚挨靠着船板，看婶娘晾晒鱼干。
自从那夜落水被救后，她像是变了个人。
每天除了帮忙干活，其余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怔怔地望着江面，寡言少语。
把她从河里救上来的是秦桂花，她早年死了丈夫，后因为没有孩子被夫家赶出来，无依无靠只能以打鱼为生。
这艘破烂小船就是她这大半辈子的积蓄。
她常年孤独生活惯了，为避□□言蜚语轻易不跟人打交道，时间越久越不善言辞。
但是对于眼前的个孩子，她是真心对她好。
秦桂花把鱼干一条一条收进布袋，扎好袋口，递给温知岚：“今晚我们熬点黑鱼汤喝。”
她打开下面的船板，几尾鱼在里面游动。
这些都是秦桂花特意留下来给温知岚补身子用的。
实际上温知岚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是秦桂花怕她年纪小身子弱，落下病根以后吃亏，所以执拗地尽自己所能给她能补就补。
她的这种温暖令温知岚十分感激，她朝秦桂花笑笑，伸手拉住她的手掌，盯着那些裂开的一道道口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自小没有爹娘，只有您对我这般好。”
面对这样流露真情的场面，秦桂花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便只好弯腰从船舱里抓鱼。
微风吹过，温知岚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岁月静好。
远处火红的霞光映衬着宽阔的江面，迎面驶来一艘小船。
船夫是个老爷子，一边摇浆一边吆喝本地特有的曲调，沙哑的的声音带着一股苍凉，格外能引起漂泊之人的思乡之情。
宋毅坐在船头，一边认真倾听老爷子的吆喝，一边看向来往船舶。
若是她们没有走，也许，此时此刻，一家人也是围在桌边吃饭了。
临近夜晚，除了有家丁护卫的大船，其他船只多事选择码头避风。
除了前面一艘破旧的小船。
说它破旧，是因为船蓬是用稻草铺盖着的，既不挡风又不耐寒。
很寒酸。
即将与对面小船擦肩而过时，他听见有人唤他。
“宋大哥！”
他懵懵懂懂，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宋大哥，是我！”
温知岚跑到船尾，扒着船舷拼命朝宋毅招手。
几乎是泪流满面。
想不到老天爷终于又眷顾她一次！
宋毅让老爷子把船调转过头，等到看清来人，错愕不已！
明明到时怀秀说起过，温知岚被淹死了！
为此她还一直怪罪于他！
原来她还在！
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消息告诉怀秀，好让她不再内疚自责。
可是，他不知道她们在哪里…
温知岚满怀期待地望着宋毅，想不到兜兜转转，她竟然还能遇见他！
宋毅对于她是亲人一般的存在，无论是跟自家哥哥关系亲密，还是在寨子里陪着她玩，都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
但是在宋毅眼中，这一切都是被胁迫的。
不堪回首的往事原本都已经随着清风寨被灭以及那些人尽被斩首而远去，现在伤口又被温知岚一把掀开，鲜血淋漓。
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再次闪现在他脑海，令他猝不及防。
毁了他前半生的人是他，把他培养出来的人也是他，杀害一家老小的人还是他！
宋毅心头泛起恶心，脑海里又出现了自己年幼时被温之初强迫的那些场景，令他难堪至极。
他觉着头晕目眩，只好蹲坐下来，眼睛缓缓闭上。
在那间幽暗潮湿的牢房里，那一个又一个煎熬的夜晚，一双又一双木然的眼睛仿佛再次盯紧了他。
“哈哈哈，是不是觉得我很脏？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这句在牢里听到的话仿佛深入骨髓，一找到突破口就冒出来提醒他，他是不洁之人。
被痛苦纠缠着，宋毅浑身无力，耸拉着身体，再没有了与老船夫喝歌海侃的精气神。
船夫摇船许久，手臂有些累了。
他停下动作，沉默地瞧了瞧宋毅的样子。
并不像是他乡遇故知的样子，倒像是极力逃避的模样。
活到他这把年纪，岁月的风霜雨雪早已经把他锤炼成随缘地心境。
这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总能熬过去。
“呦呵，远方的亲人哎～”船夫继续大声唱，双手划船桨。
小船随着波纹一荡一荡，渐渐融入暮色里。
秦桂花拉住想跳入水里追去的温知岚。她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牵扯，但是看得出那个男人不愿意和温知岚相认。
怀里的小姑娘抽抽搭搭，眼睛似乎想冲破夜色，把那艘船拉回来。
“婶娘，他为什么不认我呢？明明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哥哥！”
温知岚伤心欲绝，所有认识的人都被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这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过去的家了！
这样的悲伤对于秦桂花当然能够感同身受。
长期在水上漂泊，浑身都是病，却仍是得好好活着。
“唉！人人活着都有艰难之处，放过他人即是放过自己。娃儿，进船舱里来，外边蚊子多，风大。婶娘给你熬汤喝啊。”
远去的船上，船夫唱累了，静静地在夜色里继续行船。
宋毅躺在船板上，任由蚊虫叮咬，只静静地望着星空。
今晚天气不错，月亮高挂，星星满天。
看得久了，自己就像是在天上遨游。
心境渐渐平复，宋毅学着船夫哼唱，他记不清歌词，便只好尽量大声的哼，哼出了多年来的不甘与难过。
船夫听了许久，等他声音渐渐弱下来，才笑呵呵地说道：“后生，这里有水龙王咧，你要是心里有牵挂的人，对着龙王许愿，便能有机会再见咧！”
宋毅无声微笑，心里那个念想呼之欲出。
他拍了拍船板，然后翻身坐起来：“老哥，托你个事情。”
“您说咧！能帮忙肯定就会帮忙咧！”
“烦请您调转船头。”
船夫听着他欢快的声音，跟着愉悦起来，他一边转头，一边高声回应：“好咧！”
吆喝声再次响起，应和着河水的哗啦声，和月色融为一体。
小小的船舱里，油灯映衬出小小的光圈。野生河鱼只需简单地熬煮，就能激发出浓郁的香气。
虽然鱼汤鲜美，温知岚却喝不下去，怕秦桂花跟着难受，她勉强喝了几口便早早就躺到角落里，无声流泪。
秦桂花手足无措地坐在她身旁，有心安慰她开解她，却因为最笨而说不出口。
一切都是那么地寂静。
忽然间有人跳上甲板，小船剧烈晃动起来。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有危险！
她的第一反应是拉着温知岚跳河保命。
但是温知岚却没动，因为她察觉到了宋毅的味道！
“宋大哥！”她翻身坐起来，微微停顿，船舱外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她。
她急急忙忙擦掉脸上的泪水，跃起来冲出船舱，扑进来人的怀抱里。
宋毅下意识地错开一步，躲开温知岚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