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云从椅子上跳起,再也不顾什么礼义廉耻,手指几乎撮到樱桃面上:“你三番两次刁难于我,还不是因为我和夏仁两情相悦,而你嫌弃我们没钱没势罢了!”
一个姑娘家,却毫不注重自己的身份,像个泼妇骂街一般,实在是有失体统。
任由她歇斯底里,无理取闹,樱桃都不开口阻拦。
等到里间传来陶瓷落地的声音,她才忍不住拦下梅云的话头。
“梅姑娘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本就是梅家人,现在回乡祭祖天经地义。况且,我家孙子清清白白,尚未定亲,何曾与你有过情谊?更谈不上我对你喜欢与否。我身为梅家旧仆,现下也只是尽了一份责任,替老太太传话罢了。”
樱桃说完,朝陈妈妈正色道:“你我昨天都是听过老太太吩咐过的,你按过手印的收据,我可还随身带着。”
梅家老宅所在地因常年水患,不适合居住,夏老太太便在距离梅家不远的县城里置下宅院铺面,规格是按着她当年出嫁时得的嫁妆定下的。足够梅云一辈子保持现有生活水平。所有的地契陈妈妈都已经按下手印,替梅云收下。
现如今想反悔,樱桃可不能让她们如愿。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留着她们,夏家指不定还要因此遭祸。
白纸黑字,陈妈妈发觉自己嘴巴发苦发干,舌头在嘴巴里划来绕去,终究是败下阵来。
她拉住还要争论的梅云,扯了扯面皮,盯紧樱桃那双养尊处优的手道:“你急什么,我们走便是了。”
只要梅云一走,天长日久,待自家孙子对她的感情淡化,再给他物色一位比梅云会撒娇又体贴的姑娘,即使有朝一日梅云再回来,相信夏仁也不会再愿意被她左右。
待两人走远,樱桃心中稍定,才看向周子琪:“周姑娘,择日不如撞日,你家乡和梅云她们顺路,明天就一并出发吧。”
有了梅云哭闹撒泼在前,周子琪深知自己哭闹反而落不到好处,只好垂头丧气地出了园子。
说了这许多话,樱桃口干舌燥,却还有一堆烂事等着她处理。
满福适时端上一杯热茶,拿起蒲扇帮她缓缓扇风。
茶水滚烫,樱桃并不急于喝下。
她朝满福手上的指甲瞧了瞧,只见那双保养得宜的手上套着两个金戒指,她记得那是老夫人赏给少爷的。
怎么就到她的手上了呢?
不过这是少爷的贴身丫头,想处理她也得经过少爷的点头才行。
直到樱桃低头喝下第一口茶,满福才松了一口气。
直挺挺地煎熬大半天,她才跟着夏广安回宝园。
守门的老婆子朝夏广安躬身回话:“少爷,梅姑娘刚才送话过来,说是邀请您今晚过梅园吃饭,帮她践行。”
夏广安不置可否,回房歇午觉去了。
梅云可没有睡午觉的兴致,她不停的来回踱步,手心直冒汗:“奶娘,我非得这么做吗?”
“我的小祖宗哎,刚才你又不是没听见,樱桃那意思明摆着不会同意你进她家的门。夏仁又被谢佩给迷住了,如今之计,只有夏广安这条路可以走。否则,我们只能回那偏僻小镇了,难道你能甘心吗?”
陈妈妈声泪俱下,肿胀的嘴角因为说话而越发难受,只好捂住哀哀叫唤。
实际上伤口处的痛感还不至于让她这样哀伤,她是尝到了权势的滋味,贪恋罢了。
自己千幸万苦地带着梅云来投奔夏家,并不是为了空得一个忠仆的名声。
她想要跟老太太一样,跟樱桃一般,可以随时随地掌管下人,出门在外人人都敬她三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到哪里都是远亲家小姐的奶娘!
可偏偏,梅云不愿意听她的!
“不行,我不能对不住夏仁。我做不到!”
梅云一想到今晚要做的事,就浑身发抖,即使怀里抱着枕头,她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早就对不住你了,樱桃选择了谢佩,现下那娇滴滴的妮子可还在老太婆屋子里养伤呢!”
第 25 章
夏广安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张抹布,使劲嗅了嗅,两眼盯着帐子上一团又一团的富贵牡丹,脑子里闪过怀秀趟在大红锦被上的模样,顿觉口干舌燥。
心头火热,他双腿夹住被子,夹了几夹,气息急促。
心满意足过后,才唤满福进来伺候穿衣。
“少爷是要去梅园吗?要穿清爽些还是亮丽一些?”
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厚重依次挂着,满福小心翼翼地没话找话,反而让夏广安越发觉得她啰嗦没用,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
“去什么梅园,我没那闲工夫。去街上逛逛,再感受感受大城市的热闹气息。”
最后他挑了件红艳艳的绸布长衫又走到了怀秀家。
可惜的是,她家门上落了大锁。
满福心底暗暗放下心来:“少爷,听说山里没有浴汤,不如您趁着现在有空,去泳池里活动活动筋骨吧?前边利川路新开了一家,里边还有休息室呢。”
能在这繁华街道开泳池馆的,花费肯定不在少数,能进去消费的人员也是非富即贵。
夏广安想着去那里放松放松,没准还能搭上一些贵人,以后生意也好做些,便让满福带路,朝利川路拐去。
梅云一直等到落锁时间,也没能等到夏广安。
守门的婆子进来请示:“姑娘,还要等等吗?”
陈妈妈体力不支,歪在床上睡着了。梅云帮她把被子盖上,如释重负,朝老婆子甩甩帕子:“不用了,关门吧。”
紧张纠结了大半天,担心难为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她心里莫名心安。
疲累一天,她和衣而卧,在床对面的睡塌上沾枕即睡。
后半夜她隐约听到几声哭喊,睁开眼仔细倾听,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陈妈妈的打鼾声此起彼伏,她听得心安,转了个身再次如梦。
第二天清晨,搬行李的丫鬟仆妇们涌进梅园,陈妈妈懊恼地心口直抽抽:“姑娘,你怎么就没叫醒我!你糊涂!”
“叫醒你又能如何,这公鸡不来,母鸡还能去满世界找公鸡不成,我可做不来这没脸没皮的事。”
陈妈妈气得直翻眼白,被个老婆子搀扶着上了马车。
天刚蒙蒙亮,梅云在人群里张望,发现除了下人,夏府竟没人出来送她一程。
她心情低落,刚想掉泪,转过身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闻见这熟悉的气味,粉拳轻轻捶了他几下胸口:“你没良心!”
“我知道。”
眼泪直掉,她把脸往他怀里埋:“你知道错了没有?”
“我错了,对不住。”
“呜呜,我不想走。”
后半句虽然没说,可夏仁心里都懂。他捏了捏梅云的脸颊,帮她把鼻涕用帕子拧掉:“你乖一些,等我手上的货分派完结,就去找你。”
两人难舍难分,李林海被刺激得险些春心萌动,看向自家婆娘的眼神都温柔许多。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经有过这般经历,心头一热就过去拉住老婆那双干巴巴的老手,没成想脚上挨了一记狠踩。
心情急剧直下,他干咳一声:“梅姑娘,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
梅云挣开夏仁结实的手臂,哭着上了马车:“你可一定要来找我!”
声音绵绵延延,随着马车消失在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上。
李林海家的进到宝园,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屋子里格外安静,她把眼神悄悄扫过屋子,才发现除了樱桃在厅里坐着,一个丫头婆子都没看见。
“走了?”昨夜闹了整宿,樱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困乏疲惫,只能靠浓茶提神。
李林海家的急忙收回视线,垂首直立:“都走了。”
“可曾哭闹不休?”无论如何,送走这两尊大佛,夏家的烦忧之事就能少一大半。
“夏仁公子早早就在门外等着梅姑娘,两人一块说了许久的话,梅姑娘走时哭得厉害。”
至于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是什么,她可不敢搬来说给樱桃听,不然等一下受气的只能是自己。
樱桃扔下茶杯,茶水轻洒到桌面上,滴滴答答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