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曾想,竟然让陛下误会成如此不堪......
虎毒不食子.......萧毅瑾暴怒不已,上前几步,双手紧紧的捏住皇后的肩,怒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朕,那也是朕的孩子,如果你告诉朕,朕怎么会......”
皇后抬手用力甩开萧毅瑾的手亦是愤怒不已,或者说是积压了多年怒火再也抑制不住:“臣妾如何告诉陛下,皇室宗族规矩摆在那儿,双生为子视为不吉,双生为凤视为不吉,唯有龙凤呈祥才是大吉。然若是凤死龙生视为不吉,龙死凤生视为大不吉。双生本就风险极大,腹中胎儿也是性别难辨,您让臣妾如何决断。”
萧毅瑾自是怒不可及,却也失望不已:“你我少年结发为夫妻,你是朕的皇后,你将这事告诉朕,难道朕不能为你处置妥当,难道朕就这般不知道你信任吗?”
“太宗皇帝时年贵妃何等盛宠,产下双子后,两名皇子仍被赐死。纵使臣妾信陛下,可是臣妾如何敢用臣妾腹中的孩子去赌。所以镇安王给了臣妾一个两全之策,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告诉陛下,您让臣妾焉能拒绝?”皇后想到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哀伤至极:“而且镇安王答应了臣妾,待荣儿周岁后过了明路,便会经常带进宫里给母后请安,与臣妾也能时常相见,等他再大些到了读书了的年岁,便以伴读的名义安排他进宫与峥儿一道读书,日后还可继承镇安王的镇安王位,那是一品亲王的位份,便是与皇子相比也不差什么,可谁知.......”
谁知千算万算,算不尽人心!
第6章
皇后闭了闭眼,掩去眼中的哀伤,愤怒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片刻后睁开眼睛看向棺椁里的太后遗体。也许是命该如此,原本再好的算计,如今说来也是枉然。
而萧毅瑾此刻或许有些明白,当日太后痛不欲生感受了。
"咚咚"叩门声,声音轻细却打破了一室的寂静,门外皇后的贴身宫女轻声道“皇后娘娘,丧仪已经安排妥当了。”
“知道了”皇后冲着门外答了一声,而后转向萧毅瑾看了他片刻,道:“所有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臣妾要送母后上路了。”
萧毅瑾点了点头:“既然母后把后事托付给了皇后,那此事便由皇后去办吧。”
说罢便转身打开殿门,离开了寿安宫,最重要的人马上就要不在了,留下也毫无意义。
太子在萧毅瑾走后便回到了殿里,扶住皇后的手臂。安嬷嬷与另一个宫人将太后遗体从华丽的九凤玄棺挪到了一个外表极为普通的金丝楠木的棺椁里,趁着暗夜送出了宫。
萧毅瑾回到养心殿里,想了很久,忽然站起身疾步走进内室,从床铺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木盒,木盒里放了一个锦囊,并不精美的锦囊。
锦囊是用月白色的绸缎制成,上面没有绣花,做的也极为简陋。而且时日太长也有些旧了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萧毅瑾从锦囊里取出一个纸包,纸包里放着一枚方正的玉章。
这个锦囊是当年萧毅瑾还是孩童时陆成泽所赠,那时太过顽皮,老是坐不住不想听太傅讲课,只想着出去玩,后来陆成泽便带来了这个锦囊,若是学得好,便在锦囊里放些小玩意送给自己,一开始是市井之中的木偶陶人之类的小玩意,后来慢慢变成肉干,梅脯糖人之类的小吃食,后来年长一些后变成了各种策论书单。
可是之后他们针锋相对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锦囊了,最后一次见,是在萧毅瑾将陆成泽关进天牢前两日,不知为何陆成泽再次送上了这只锦囊。那时萧毅瑾心中只有即将胜利的喜悦。表面恭恭敬敬的接过之后便放到了一边从来没有将这只锦囊打开过。而今日打开才发现,里面装的竟然是一枚玉章,一枚当年陆成泽批阅奏报发布号令的镇安王官章。
有了这枚印章便可以陆成泽的名义发布所有号令。
“呵呵”萧毅瑾自嘲的笑了笑,当年费尽心思,自认为受尽屈辱才得到的一切,原来于陆成泽而言只是可以随便给出的一个奖励而已!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又何其可悲。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
太后下葬第三日羽林卫查出了青山乡太后墓地的所在。萧毅瑾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秘密前往。阡陌交通,纵横相错。马车行到山脚下便不得往上,萧毅瑾弃马车步行上山,根据羽林卫的指示很快便找到了。
三个小小的坟包,掩在山石林木之间,若不细心很难察觉。
其中两块墓碑已经很破旧上面雕刻的字迹也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依稀可以辨识出一个写了“陆成泽之墓”另一个写了“陆卿荣之墓”还有一个石碑一眼便知是新碑,只是很奇怪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刻。
萧毅瑾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了纸钱香烛,跪在一旁慢慢焚烧。
他看着三个墓碑。想说些什么,却似乎又什么也说不出口。
日头渐渐西沉,太阳的余晖如火烧般染红了半边的天,霞光比血更红更艳,萧毅瑾倚在空白的新碑上,看着晚霞,良久,伸出手摸了摸石碑道“天色已晚朕该回去了,朕日后恐怕再也不会再来了。”
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便下了山。权势带给他的喜悦早就被一扫而空,世上最华美的宫殿便是他的牢笼,而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势的龙椅便是让他愿意心甘情愿钻进笼子中的诱饵罢了。
帝王原本路便是孤独的路,自古相负几许人,他萧毅瑾也不过是普通的人,也不过是辜负了别人的普通帝王的其中一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自此除了太后忌日,萧毅瑾从未去过青山乡,倒是太子经常悄悄的溜出去过,萧毅瑾知道也从不阻止,便只当做不知道。
只是时常午夜梦回时,会见到他们。
他梦到陆成泽在年他时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字。会梦到母后将一件做工不是很好袍子披在他身上,也会梦到陆卿荣那个白嫩娇气的孩子,一张圆圆的脸在自己面前背着一首首小诗期盼着自己的夸奖。
或许这些他以为自己忘记的事情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不愿去想起,只有在午夜梦回时才有胆量从记忆深处将那些过往拿出来细细回味。
可是无论你有多么不舍岁月总是悄无声息的流逝远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某日晨起,萧毅瑾醒来时看到枕头上掉落的几根苍白的头发,才惊觉,原来自己也已经老了,到了一个比当年母后离去时更老的年岁,但是萧毅瑾毫无俱意。
回顾之前的岁月,萧毅瑾发现自古皇帝果然是孤家寡人,谁都不能例外。原本以为自己有相依为命的母亲,有情投意合的妻子,有聪明可爱的孩子。自己与其他帝王是不一样的,他是独一无二的,是世上最独特的。
可是最后再细细回想后才发现,自己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生都在辜负别人,辜负了亚父,辜负了荣儿,辜负了母后。最后皇后离心,太子也不如想象中那般亲昵。
到头来着漫长帝王路依然只剩自己独行。
听到殿中内室有声响,贴身的大太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溜的宫女,手捧着朝服,发冠,清水,毛巾,净瓶......
萧毅瑾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吩咐道:“今日罢朝,要紧的奏章都送到太子那儿,让太子批阅”
大太监大惊失色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萧毅瑾摇了摇头,眼神没有焦距看向远方:“朕自亲政以来兢兢业业,无一日松懈,今日不过想偷懒罢了,而且太子也那么大了,也该多历练历练了。”
大太监松了一口气,听从萧毅瑾的吩咐退了下去。
自此,两个多月,萧毅瑾只偶尔临朝,所有奏折全都搬去东宫,自己不再过问朝事。
太子惶恐,也曾来劝过,萧毅瑾淡淡回道:“朕亲政之时比你小的多了,如今朝政安定也该由你做主了。”
让政之意不言而喻,太子自是喜不自胜。
而后萧毅瑾感觉到了空虚,一种无法安置的空虚,好似世间的一切都与自己不再有关联,好似世间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感触。后来萧毅瑾又开始梦到以前,年轻的母后,年轻的陆成泽,与幼小的荣儿......
往后几年萧毅瑾仿佛体会到了太后当年,生无可恋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