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只簪子罢了,我再送你一支就是,”我一笑,“对了,你昨天都去了什么地方?也许是丢到哪里了。”
“昨日宫宴散了之后,我还去了宫外,那时候集市上人正多,谁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唉。”她叹口气。
“你别着急,也许是被谁拾到了,过几日就给送回来了也不一定。”我从妆奁里挑了另一支玉兰簪子,“你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了,皇嫂,你这是有一套啊?”明昭接过簪子,爱不释手。“这个好看是好看,可是我更喜欢原来的那一支。”她叹口气。
“这个容易,你叫人去城门口张贴一张布告,就说若有人拾得,送回便有酬谢,过几日就会有人送回来的。”
“那簪子那么贵重,有酬谢也不见得有人会送回来。”
“那么贵重的东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用品,谁又敢私藏呢?放心吧,不出几日一定会有人送回来的。”
明昭又高兴起来,“皇嫂,你最好了!”明昭张开双臂就要抱我,“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该拿什么回你?”
“我记得城东有一家卖糖葫芦的铺子,这么些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还在,下次你进宫时给我带些来。”
“放心吧,下次进宫,我一定带来。”明昭带着簪子高高兴兴地去了。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明昭就又来了,她从食盒里取出几串糖葫芦,兴冲冲地和我讲她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那家被挤进角落里的老铺子,又拿出那两支簪子,笑道,“皇嫂,果真像你说的,我张贴了告示不久,那簪子就被送回来了。”
我接过来,笑着指指外边,“多谢你今日特地送这些进来,挽春她们提早备下了糕点,等你吃过了我们再说话。”
等她出去了,我悄悄取出枕下的银针,用针尖点着簪子的花蕊处,簪子的下半截就自己落了才来,露出里面的细细的一小卷纸。
“万事俱备,安好勿念。”纸条的背面还密密麻麻的写了些蝇头小楷,我一时看不清楚,只得先将纸条收了起来。
明昭又留了许久才离去,临走的时候约我下次一起去赛马。我看着她的笑容,心中觉得对不住她,她是真心待我好,我却利用了她。这簪子原本有一套,一套三支,内设精巧的机关,机关的的开启处便位于作为装饰的花朵的中心处,是用于传信的。
傍晚时分,我伏在榻上,盯着窗杦外的日光一点点消失,宫里看不见太阳,永远只能看到些光。“挽春,你去一趟紫宸殿,就说我请陛下来用晚膳。”
挽春端着一盘果子进来,叹了口气,“娘娘,奴婢知道您不愿意见陛下。”
“我不想见,他就不会来了吗?”我笑着看她一眼,“去吧。”
榕城很快就来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带着些防备。“怎么忽然有兴致叫朕来用午膳?”
我淡淡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他们手里端着银针和验毒的器具。宫里的规矩,但凡皇帝用餐,都要先验一遍毒,验过后还要由宫人试吃,确认没问题之后,皇帝才会用膳。当然,如果皇帝觉得麻烦,也可以免去。“挽秋,请这几位公公验菜吧。”
宫人们将菜一一验过,银针没有异常,等着他们都试过之后,榕城才下箸。“今日叫朕过来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觉得一个人用膳有些无趣。”
“那以后叫人来接你到紫宸殿去,和我一起用膳?”
“陛下嫌这里远,不愿意过来?”
“自然不是,只是朕近日政务繁多,怕过来的时候,已经误了你用膳的时辰。”他笑道。
“今日是我唐突了,打扰了陛下办公,”我放下筷子,“我饱了,陛下随意吧。”
榕城慢慢踱步追上来,笑道,“生气了?”
“陛下请回吧,免得耽误了正事。”
“那我明日将政务往后推一推,来陪你用膳好不好?”
“算了吧,陛下每次来都随身带着验毒的宫人,万一陛下这里出了什么事,我岂不是还要被拉去砍头。”
“这是宫里的规矩,朕总不能破了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规矩?不过是防着我在饭菜里动手脚的借口罢了,榕城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越不过他自己去,却偏要做出一副痴情的模样。
“挽月,送陛下出去吧。”我在梳妆台前坐下,翻弄着妆匣里的一支栀子花簪。“陛下,我要休息了,你请回吧。”
榕城伸出手似乎要说什么,但又缓缓放下手,“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听见殿门缓缓关上的声音,我把手里的簪子扔回去。
我的态度忽然转变,榕城当然会疑心,不过也不急于这一时。
夜晚,宫人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挽月挽秋忙这往水里放各种带着香味的东西,我掬了捧水撒到地上,忽然放声大叫。
两个丫头被我吓了一跳,忙着问“出什么事了!”
外面很快就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殿门被踢开,乌泱泱的队伍就闯了进来。
挽月急忙堵在我前面,挽秋急着取下架子上的衣服遮住我的身体,她呵斥道,“放肆!谁叫你们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本宫倒是不知道,这看似空旷的凤鸾宫中竟有这么多藏龙卧虎的高手,”我将两只手搭在浴桶边,殿里的黑衣人急忙都低下头,“列位说说吧,平时都藏在些什么地方?”
我见他们都急着退出去,缓缓道,“站着,谁都不许出去!”
“你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平时不该听的也听了不少,怕什么?平素里我见了谁,和谁说了几句话,你们都一字不落的传到榕城那儿去,如今不过是看了些不该看的而已,怕什么?”
“娘娘,快让他们出去吧,这于礼不合”挽秋皱眉,“而且传出去对您总是不好。”
“无妨,”我摆摆手,看着那一群头都要低到胸口的暗卫,忽然心情大好,自从进了宫,还是头一次这么高兴。平时知道他们隐匿在各个角落,不管做什么都要提心吊胆,唯恐计划被他们探知。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榕城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着眉拨开暗卫,见我还在沐浴,忽然勃然大怒,“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何成,带他们下去!每人杖责一百!”
暗卫退出去后,我把挽秋递来的衣服披上,“我倒是不知道,这宫里竟然藏了这么多人,原来我每日的一举一动都受着监视,陛下倒是长了一双千里目。”
“他们只是朕派来保护你的。”榕城皱眉。
“你出去,我要更衣。”
榕城转过身去,走到屏风后面,“方才出了什么事,竟然惊动了他们?”
“不过是我的丫头不慎摔倒,失声叫了几句而已。”我换好衣服,徐徐出去,在桌边坐下,“惊动了陛下真是罪该万死,还望陛下恕罪。”
“胡闹!”他闭了闭眼,“你若不喜欢他们在这里,我将他们撤走就是了,你怎么能这样胡闹!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的确很不喜欢,”我盯着他,带着些笑容,“你若是不把他们撤走,我可不能保证以后还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第二日,榕城果然撤走了那些暗卫。
从那天开始,榕城每天到了午膳和晚膳的时候,都会到凤鸾宫来,但验毒仍然是是必不可少的。
榕城来的时候,我还是懒懒的不爱搭话的样子,有时候一天说不了三句话,但我的话少了,榕城的话就多了起来,有时候是朝堂上的事,有时候是些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逸闻,但更多时候是他小时候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我一直摩挲着枕头下的那把匕首,并没有仔细听。
宫里过了二月初二,明昭就要回西域去了,她泪眼婆娑的望着这偌大的宫殿,纵使一辈子都被这座城操控,但于她而言,这里仍然是她的家,是她回不来的故乡。
“明昭走,你不去送送她?”榕城问。
送了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把她留下来。不过是给她徒增伤感。我摇头,“天太冷了,不想去。”
寒气褪去,天气渐渐变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