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故(40)

作者:解寐醒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吴为的声音在吴一耳边不断响起,但是吴一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吴一趴着身子,闭着眼在找冯梅生的声音。可是自从她让吴为做决定后,就再也没说过话,仿佛真的将选择权交给吴为,她再不干涉。

时间在继续流逝,吴为看着年轻孕妇瘫在那里发白的脸,他狠心做出决定,要救他们。

冯梅生站在远处寸步未动。自打认出儿子后,她就一直盯着吴一脚踝处的胎记发怔,听见吴为的决定后她也无动于衷。

但是当救援队开始行动,准备营救孕妇时候,她像疯了一般突然扑过去,只身拦住众人身前不让前进。然后她转身又抓住吴为的衣襟,嘶吼道:“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那是你的亲儿子!狗杂种,不准救。大不了一起死,谁也别救。我儿子没了,你们谁也想活!”

冯梅生已经疯魔,死命捶打瘫坐在地上的吴为。吴为的脸被她得不成样子,血痕一道一又一道。

初引示意刚跟她交接的那个女志愿者,两人一起上去拦住冯梅生。旁边的救援队也拉开吴为,阻拦这场暴虐。

场面再度混乱,现场女人哭喊的声音渐大,敞着嗓子吼出来的全是对男人的控诉。孕妇疼痛不断,她绝望地躺在那里,只顾哭泣。

冯梅生此刻已临近奔溃,初引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她与那日清晨不耐烦的样子大相径庭,但同样的叫骂声却传出两种不同的情绪。当日的她与现在相比,多一分闲适,也多一分跋扈,也许还多了一分期盼,一位母亲对儿子的期盼。

周围人唏嘘,余震后的恐慌散得一干二净,现在谁也不敢再提声建议。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尘埃落定的结局,但是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死局,没法解。

时间还在走,期间不知是谁突然安静,也不知是谁又突然出声打破沉默,几个主要人物从吵闹到安静,又从安静到吵闹,如此往复,一遍又一遍。

最终,被人遗忘的主角出了声。

吴一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很久没动了,他心里直觉不好。吴一脑子一片空白,耳边依旧是外面嗡嗡的吵嚷声,他竭力出声想让外面停一停,但是没用。

幸好没过多久,外面逐渐安静,他努力地撑起一点身子,脖子刺痛得厉害,淌出来的血顺着后颈往下流,但是吴一顾不了许多,他竭尽全力低吼一声:“快救她!”

外面最先听见吴一声音的,是冯梅生。可她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吴一那一声,给扎得痛不欲生。

冯梅生跪趴在儿子小腿上哭泣,怒骂他蠢,指责他傻。当日泼出去的话,终是无情地浇在这位母亲心上:兔崽子,你今天要是走了,以后就别想再进这家门!

可并不是,气话怎能当真,不能算的。

冯梅生抬眼,首先看见的是离她最近的年轻孕妇,她不顾孕妇的昏迷,朝她后背使劲捶打,冯梅生将心里的怨气与不甘全部发泄出来。

为什么他们母子的性命要用自己的儿子来赎?冯梅生想不明白。

丈夫没了,儿子也快要没了。

吴为见冯梅生已经疯狂,赶忙拦在孕妇身前。吴一的话他也听见了,但是吴为除了说谢谢,就是对不起。这两个词在他嘴里被颠来倒去地念。

初引拦不住冯梅生,连带着也被捶了几下。陈晗看见之后,俯身将初引给拽起来,然后又去拉冯梅生,也试图阻拦这片刻的慌乱。

冯梅生因为闹得太厉害,几重刺激之下最后也昏过去。

孕妇性命岌岌可危,救援队再三确认过后,开始实施救援。

天又开始变阴,灰沉沉的氛围压地众人喘不过气。远处几声闷响将所有喧闹掩埋,一切尘埃落定。

孕妇自抬出来后,便被紧急带走,吴为跟着救援车也一起离开。昏迷的冯梅生不知世事,灰暗的梦境让她无法自拔,她在梦魇中止不住地痛哭流泪。

楼塌人灭,那个闲适的早晨最终还是随着吴一的身影,也永远地消失了。所有亲近的人都已远走,只留下她一个孤独地面对这苍凉的尘世。

一滴清泪,两厢别离。

初引将双肩背包放在吴一被掩埋的地方,她独自在那里发呆。

物归原主,那是吴一承载希望的袋囊,初引还记得这个背包被塞满时,那沉甸甸的样子。

这次,吴一留下希望,揣着心里的梦去寻找他的女孩。

但希望未灭,吴一也永远活着。

===

一场灾难,满地狼藉。

被毁的街道,坍塌的楼栋,沉陷的山丘,还有数不清的残躯断魂。在那些伤亡人员里面,被救出来的叫幸运儿,就此沉睡的是遇难者,上帝留下一批又带走一批。

幸运儿被留下是劫后重生,可遇难者却无奈割舍“创伤钝痛”。挚爱将他们的遗产小心呵护,钝痛感还在。但随着城市建设的脚步,他们的创伤也在逐渐愈合,等看见重建后的焕然一新时,那些伤疤也已经跟着痊愈。

愈后的患处偶尔还是会泛痒,这是钝痛留下的后遗症。良性后遗症会时不时地告诉那些活着的人,他们的挚爱其实并未远走,其实一直以另外一种姿态存在。

他们融进活人的骨血并时刻向世人提醒:活着,真好。

遇难者会被遗忘,但也会被永远铭记。

===

初引双手叉腰坐在板凳上,瞪着盆里的木梳。

木梳浑身被浇透,身上的水滴答答地往下落。它撑起四肢回瞪初引,倔强地不肯后退。

此刻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地相互对峙。

起初她俩谁也不愿认输,这样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最后以木梳自己立场不坚定,脚底打滑地在盆里摔了个“四脚朝天”而成功落败。

但输身不输阵,木梳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可它越挣扎身上就越滑,木梳止不住地往盆里出溜。

初引又被溅一身泡沫,但她也不在意,瞅准时机后一把抓住木梳,接着就是一顿揉搓。

厕所传来哀鸣,陈晗不为所动地坐在沙发里,继续看他的手机。相比陈晗的淡定,普洱却是急不可耐,它在厕所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一直停不下来。

说来也怪,自从家里没有了竹筷以后,普洱像是一百八十度大转性,天天围着木梳转。要是一时半刻没看见木梳,它就会变得抓耳挠腮。

初引偶尔恍惚,看见普洱就会感觉竹筷好像还在。

但竹筷已经离开很久了。

它是开始那个被欺负不敢吭声的小狗,也是后来那个每天在门口送她上下班的小尾巴。

初引每月例假,晚上睡觉时都会习惯性伸向肚皮,感受那团毛茸茸的存在。但是现在摸到的,除了陈晗烫人的温度,其他什么都没有。

可能只有这样空落落的触感,才能提醒初引,竹筷是真的离开了。

后来陈晗建议,再去抱一只跟竹筷差不多的小狗回来。但是初引拒绝了,她说99%的相似都不是100%的真,抱回来的再像,那也不是竹筷。陈晗无奈,只好作罢。

两个人,两只猫,日子还在继续。

厕所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普洱停下来回转圈的脚步,立马扑倒初引身边。

木梳被浴巾包成一团,哆哆嗦嗦地打颤。

“帮我拿下吹风机。”初引抱着木梳,对坐在客厅里的陈晗说。

木梳这会老实多了。浑身的毛贴在身上,活像只秃瓢。陈晗拿着吹风机给它吹毛,木梳惬意地趴在台面上享受。

收拾完木梳和普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初引将自己随便清洗下就上床躺着了。陈晗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又听到初引问:“店都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吗?”

新换的洗发水味道很好闻,陈晗将鼻子贴在初引的发顶深嗅,然后回答说:“恩,差不多了。”

当初灾后重建,家里人都希望他们俩回去。

经历这一遭,当事人不觉得,远在外地的家人却是提心吊胆地数着日子过。但是这个地方对于初引和陈晗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两人也就没同意,依旧选择留在这里。

但是易故不在了,品回也不在了,后面要做什么,他俩想了很久。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重操旧业。只是跟以往不同的是,初引跟陈晗决定将之前两个店合二为一,取名品故。

一个故事,一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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