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薄轻笑,持扇子轻轻敲打手心,“这是自然。”
说完,他吩咐车夫先一步离开,而他则和江自然一前一后乘上江自然的马车缓缓离去。
马车越来越远,皇城门前,一道声音从另一辆马车中传来,“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说话的人正是宋白,他听说江自然进宫面圣怕她出事,匆匆赶来皇城,还未来得及下马车,便看见江自然和谏议大夫周薄一同出来。
他立时在江自然看到他之前放下挑开一角的前帘,退回马车中,坐在车窗一侧挑开车窗帘幕注视江自然和周薄的动静。
他忽然想起那日问江自然的话,他问她究竟喜欢他什么,江自然回说因为他长得好看。
……周薄,也是很好看的。
这个认知圃一出现脑中,他的心便乱了。若是君子作风实在不该做出跟踪这样的小人行径,可他此时根本顾不得这些,眼见那辆载着江自然和周薄的马车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他下了命令,‘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江自然原本要带周薄去的是在清平巷中她的一处私宅,想了想他们大概也谈不了不多,干脆直接在马车上说完了事。
马车内烛光随着车厢摇曳,里面点着疏离的冷香,不知是香气使然,还是江自然的戒备使然,此时马车车厢内的气氛竟有些□□嚣张。
江自然坐在马车一侧,单刀直入,“周大人的交易不妨直接说出来听听。”
周薄却忽略这语气中的疏离与戒备,他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江小姐这么赶时间,连杯茶水都不肯让人喝了?”
“周大人这一趟难道专为喝茶么?”江自然反问。
周薄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兀自给自己沏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君山的银针,好茶。”
江自然不答话。
周薄却也不嫌尴尬,又饮了几口茶才道,“不怕给你透个底,我手上有证明江太傅清白的证据,你若是答应了我的条件,改日我便把这证据递给陛下,救江太傅一命。若是这条件你不答应,”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江太傅恐怕只能待在刑部大牢了。”他啧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江太傅能在金吾卫手上挨过多久呢。”
江自然瞳孔一震,金吾卫的手段,即便是没栽在他们手中的官员也知道。金吾卫向来奉行的是屈打成招严刑招供,他们手下发明出来折磨人的法子光是在坊间流传的就有上百种。
棍棒鞭挞在这些折磨人的法子里根本连名号也排不上,即便是受过专门训练最为忠诚骨头最硬的人落在金吾卫手中也撑不过一个月。那些有组织的杀手为防泄露辛密,往往在被金吾卫抓住的一瞬间便饮毒自尽。
江自然最怕的就是这个,倘若金吾卫真的动刑,她怕她爹受不住那些酷刑,即便是受的住,恐怕也只能剩下半条命。
她暗自将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掌握紧成拳,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让周薄看出她被猜中的心思。
她抬眸,眸中已经一片平静,“周大人的交易倒是诱人,不知这条件又是什么呢?”
周薄笑笑,“我要你。”
江自然的心猛地一跳,“周大人在开玩笑?我实在不知道我哪里值得周大人如此交换。”
周薄放下茶杯,眼睛直直看着江自然,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值不值得,应该由交易的另一方说了算,不是吗?”
他又说道,“江大人只要同令堂要一纸婚约,同我的婚约,我便救出令尊大人,如何?”
迎着周薄玩味的目光,江自然却看到他藏在眼底的狂热,她皱起眉头,这份对她的狂热她至今不明白源于何处。
她直觉,周薄这个人很危险,与他交易,更是会把她自己搭进去。
“我如何信你能救出我父亲?”她问。
周薄的手指轻点木桌,合着马车车轮轱辘转动的声音,在昏黄的烛光下十分诡异。
他轻笑,“可江小姐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么?”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轻柔至极,仿佛用尽这世间的温柔,可听在人心里却仿佛一阵阴冷的风,营造摄人心魂的惊恐。
温柔刀,美人煞,大抵如此。
江自然却笑了,“周大人太瞧得起我又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安静。
江自然继续笑道,“你说,若是我绑了周大人,像金吾卫那样严刑逼供,周大人会不会松口告诉我证据是什么呢?”
说完,她的声音增了一个音量,“凛冬,若卿。”
话音刚落,马车中立时进来两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侍卫,侍卫手中的刀刃紧贴周薄脖颈的动脉,只要他稍有异动,这刀刃就会让他见血封喉。
周薄却没有露出丝毫胆怯,反而他眼中的狂热再也不加掩饰,他的嘴角勾起,“江小姐真令我意想不到呢。”
江自然看向他,“这还要多亏周大人此前在青城给我的教训,和周大人待在一处,我怎会不带些人防身。”
周薄听完她说的话眸中的光彩越来越盛,“唔,江小姐看来还记得四年前的周某,周某深感欣慰。”
江自然看着周薄越来越露骨的眼神忽的心神不安,这感觉并没有错,果然,下一刻她的脖颈骤然一疼,一把利刃带着凉意紧紧贴着她的血管。
凛冬和若卿看向她,当然也看到了以利刃在江自然背后挟持她的人,凛冬焦急出声道,“小姐!”
只见周薄笑道,“是江小姐瞧不起周某人了,我怎么可能这四年多来不加长进呢。”
周薄半点不在意若卿和凛冬的挟持,也半点不在意压在动脉上的那则利刃,他恍若无事地笑笑,眼睛看着江自然,“若是能和江小姐同日赴死,倒也是周某的荣幸。”
江自然头皮一陈发麻,她能感觉到周薄可不是在开玩笑,她若是吩咐凛冬和若卿动手,那么她身后拿着利刃的人会在同时送她上路。
她的眸色暗了暗,从马车的车厢吹过来一阵冷风,车厢内的烛光摇曳不定。
江自然沉默片刻,道,“凛冬,若卿,把刀放下。”
凛冬和若卿闻言缓缓放下刀,身体却依旧紧绷。他们一个紧盯周薄,一个紧盯江自然身后的黑衣男子,对方一有异动他们就去瞬间出动。
周薄轻笑,眼神示意追风。追风放下手中利刃,江自然感觉到压在脖子上的一丝凉意消失。
周薄轻笑,“江小姐若是愿意与我合作,也不至于方才的剑驽嚣张了。”
江自然不答话,冲在车厢外的车夫道,“林叔,送周大人回府。”
之后的一路,江自然都未发一言。
周府门前,周薄抬手掀起车帘下车,顿了顿,他回头冲江自然笑道,“江小姐最好尽快给我回复,令尊在金吾卫手中恐怕等不了太久呢。”
说完,他掀开车帘抬步走了出去,江自然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神色明灭不定。
“小姐。”若卿喊了她一声,随即她看到江自然如玉的脖颈上有一条鲜红的细线,正是方才追风用利刃割破的,若卿匆忙从马车的一个箱子中取出白布和伤药,替江自然处理伤口。
江自然任由若卿处理,对马车外的林叔轻声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高能预警:周薄或者说周曳,是个真·疯批美人,后面他做的事就挺疯的,大家做好心里准备哦。
第47章 夜
到达江府时夜已经深了,江自然下马车向府内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江自然。”
随即,一串脚步声映入耳中,江自然闻声回头,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宋白。
“你怎么来了?”她问。
宋白几乎与她在同一时间开口,“你的脖颈怎么回事?”
分明和周薄一同坐上马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样,现在却缠上了层层白布,甚至白布中隐约涔出红色的血迹。
江自然摇头不欲多说,只道无事,随即她看向宋白,眼神示意他回答她的问题。
宋白顿了顿,开口道,“我听说江夫人生了病,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江自然还未说话,宋白又道,“你离开以后我拜了梁神医为师,比起之前医术大有长进,让我进去看一看江夫人,好吗?”
往日里都是别人求着他去给人看病,现在他却上赶着给人看病,人还不见得愿意让他进去。若是被他从前那些病患知晓了不知怎样的惊讶,但宋白此刻半点谱也不曾摆,他的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