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江自然三个字便和大理寺卿协调一番,大理寺卿派人传信给主簿停止审问。
江自然本就不是朝堂上的官员,只是在国子监任职,再加上也没审问出什么东西,大理寺卿卖宋白一个面子,索性通融一番让他把人提前领走。
江自然疲惫至极,摇了摇头,她本不想和宋白有过多牵扯,但这时想到苏尚卿曾和她提过,宋白如今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本要抬步离开的脚一顿,转而转向宋白,她道,“宋大人能否通融让我见一见父亲和大哥?”
按着律法,这要求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尤其是这么大的案子,更何况江自然还是其中主谋的女儿,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宋白难辞其咎。
他的手顿了顿,但并不是因为江自然的要求,只是在江自然转过脸的一瞬间,他看到江自然眸中的一抹倦色,忽然想抬手为她拂去鬓边尘埃。
江自然见他不答,并不强人所难,她心中知晓恐怕今日她能顺利从大理寺出来就是宋白的手笔,否则至少今夜,她应当是出不来的。她并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因此只对宋白道,“今日多谢。”
说完朝宋白点头便要抬步向外走。
宋白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刚刚足够她听见,“我带你去。”
第44章 牢狱
“换这套衣服。”
宋白递过来一套刑部狱吏的统一衣物,江自然接过,走到隔间后换上。
衣服的大小没有问题,不知道宋白怎么正好拿到这套,刚好合身。只是腰间的绑带,江自然无论无何也无法把它们系好。
她低头就着昏暗的烛光,双手背在身后系了许久也没成功,心烦意乱甚至想问宋白这破玩意儿不系,随便换个腰带行不行。正要问出口,宋白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帘幔传来,“好了吗?”
江自然顿了顿,干脆一把掀开帘幔,对宋白道,“能帮我一下吗,我系不上这个绑带。”
宋白短暂地怔了怔,随即走过去,就着昏暗的灯光系江自然后腰那错综复杂的穿孔绑带。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是带着虔诚一般的心态系这一条普通至极的绑带。
其实这绑带可以转到身前,系好了再转回来,只可惜第一次穿狱吏服饰的江自然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他,则是私心地没有提醒。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看到江自然的细腰,被绑带束着不盈一握,原本舒缓的呼吸忽然紧促一瞬。掩饰似的,他想快些把绑带系好。
他用力收了一下绑带,江自然猛地站直,抽了一口气。江自然没说话,宋白却顿了顿,他意识到他使的力气有些过大了。
昏黄的烛光随风跳动,两个人的影子也随之摇摇晃晃,空气中一片安静,尴尬的气息无声蔓延。
“抱歉。”他打破诡异尴尬的氛围。
江自然摇头,“没事。”
他快速把两条穿好的绑带系了个结,直起身稳了稳声线,这才开口道,“走吧。”
江自然跟上,和他并排走进牢房。
狭窄的牢狱小道两边点着蜡烛,照亮一路的昏暗。守夜的狱吏四处巡视,见到宋白后拱手见礼,“大人。”
宋白也不解释他为何深夜出现在牢狱之中,只微一点头,便带着他旁边狱吏打扮的江自然继续向前走。
狱吏们只当是宋白来牢房查看他们这些狱吏守狱的情况,走起路巡视的时候更加昂首挺胸,露出最好的精气神儿,连瞌睡也不敢再打。
“江中丞被关在外牢房中,他在那封匿名信中并未被直接指出,但因为此案关联甚广,性质严重,所以必须先被关押起来。”宋白向江自然解释道。
江自然露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理解。”
“先去见江中丞吧。”
江自然点点头。
走在一条无人的通道时,宋白的声音忽然传过来,他轻声道,“别怕,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查清,结果不一定是坏的。”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去搜查太子宫殿和各位大人的府邸时,并未找出直接罪证,仅凭今日早朝上的一封匿名信,和一些所谓的证据,陛下不会轻易断定太子及诸位大人有谋反之罪。”
话是这么说,江自然心中并不抱有太大期待,若是陛下当真不会断定太子一党谋反,那么现在她就不必出现在这座大牢中了。
历任掌权者固有的猜忌之心注定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疑,谋反这样的大罪,哪一任皇帝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有哪一任皇帝不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顿了顿,她抓住一点,“你方才说除了匿名信还有证据,那些证据是什么?”
“信件。”宋白答,“江太傅林右相与太子的私密信件,信中是他们密谋谋反的计划。信中说,下月初三,由林将军在宫中接应,他们和林将军里应外合制造宫变。”
听到这儿,江自然皱了皱眉,“信件确定是我爹他们写的吗?”
“大理寺请了人辨认笔迹,确实是江太傅等人的笔迹。”
远处,一队狱吏迎面走来,宋白闭上嘴,等狱吏走远后继续道,“除了这些信件,至今为止还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存在这次谋反。”
这也是为什么到了现在,太子一党还待在牢房而非断头台。
“到了。”宋白道。
说完,他自己退开两步,站在几米外,把空间留给江自然兄妹。
江自然冲他点头道谢,她则继续向关押她大哥江温的牢房走去,江温已经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看见江自然穿着狱吏的衣服愣了愣,随即看向站在一边的宋白。
他对宋白有印象,在青城时江自然染上瘟疫时便是这位在旁边守着,这会儿又是他带江自然进来,看来两人关系匪浅。但现在不是打探这些的时候,江温走到牢房的木栏前。
“大哥。”江自然喊了他一声。
江温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我没事,别怕。”
随即他快速向江自然交代自己知道的信息,“爹和林伯父他们在重牢关着,早朝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十有七八。”江自然答。
“差不多就是这些,我便不重复当时的情况了。父亲和林伯父他们不会做这些事,一定是有人诬陷。陛下的态度不好猜测,但这件事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我们无罪,谋反是别人的诬陷,恐怕很难得到陛下信任。”
“重点是那封匿名信,怀素,你试着查一查这封匿名信到底出于何处,”顿了顿,他仿佛觉得查到这封匿名信的可能性并不大,于是安慰江自然道,“查不到也没事,恐怕那些诬赖我们的人不会这么漏出马脚。”
江温随即又嘱托,“怀素,这段时间要辛苦你,照顾好娘和家里。还有,做好万全之策,如有意外,怀素,带着娘离京。”
江温这么嘱托并非危言耸听,他虽然确定这次谋反的事是诬陷,但是却没有办法证明。没法子证明的事情都是不可信的,没有一位国君愿意犯着被篡位的风险赦免几位臣子,甚至是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能确定做出这些事是六皇子一党的人,但没有证据,现在是他们被关在大牢,他们的怀疑没有一点用。如果没有能翻案的证据,他们极有可能被送上断头台。
若是皇帝猜忌心再大些,甚至会抄了诸位涉案大臣的家。付明月他反而没有这么担心,再怎么样付明月也是太后宠爱的公主,到时候付明月和江玉都能被太后摘出去,但是怀素和他娘不一样。
他不得不提前嘱托妹妹备好万全之策,若是有个万一,她们得能逃出京去。
说完,江温正视江自然,让她知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狱吏说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宋白抬步向她这边走过来,江自然当然懂了江温的意思,她会为母亲准备一条出路,但是她不会轻易离开。
趁着狱吏还有一段距离,她飞快向江温道,“大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我会救你们出来的,一定。我走了。”
说完,她跟在宋白身后向前走,在外人看来仿佛方才只是经过关押江温的牢房。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这里和外面的牢房显然不同,这里的牢房每间独立,甚至牢房与牢房只见隔着很远的距离,看上去像是防止囚徒之间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