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动了吗？可能在触及宋白的真诚和温柔时，有那么一点点吧。宋白这样的人，她此前从未见过。这么乖，这么，干净。
阿姜见江自然没说话，在矮桌对面坐了下来，她不是突兀地问出这句话来，方才小姐盯着那酒坛看，嘴角带着笑意，眉眼中的喜悦和温柔仿佛能溢出来，小姐以前哪里这样过？况且，宋白那小郎中她见过，相貌那样好，小姐向来喜欢美人，对他动心不无可能。
“小姐，宋白家在青城。”
阿姜点到为止，只说这么一句话。但其中却蕴含着许多含义。且不论宋白只是个小小的郎中，而江自然是名门贵族的子弟，单说宋白家在青城，江自然家在京城，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青城，这就注定她不可能和宋白走得长远。
阿姜想的并没有太多，她只是想在小姐只是对宋白轻微有些心动还没有太喜欢的时候，让小姐明白自己的心意，以免得来日陷得太深。
江自然听到阿姜的话，静了片刻，随即兀自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阿姜准备好了热水，江自然洗浴之后早早上了床铺。但睡意却没有这么快到来。她惯来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宋白这样有意思的人，她确实不可避免因为他的相貌与性格对他多加关注，好感是有的，在某些时刻的轻微心动也是有的。
她并不否认。
只不过她并非分不清是非轻重，对宋白的那些好感还不至于称之为喜欢，也不至于令她留在青城。
十四这天，江自然待在家中编纂资料，一天时间很快过去，临到傍晚的时候，门童带回来几封信。有一些是在京中的一些朋友寄来的，她看了看，一一回信。还余下两封信，都是家信，一封是爹娘寄来的，一封是大哥寄来的。
临近中秋，江自然今年却不能回家，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没在家中过中秋。她前些天给家中寄了一封信，想必这时候爹娘也已经收到了。
看到这两封家信，又偏偏赶在中秋，江自然忽地有一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了。
她先拆开了爹娘寄来的信，信里爹娘说着两个人近来一些趣事，江自然读着这些平常却温馨的文字，不禁轻轻笑了笑。最后爹娘在信里说，大哥几天前被调任祁州任太守。
江自然合上信，祁州么？
祁州此地贫瘠，地广人稀又多为山地，贫瘠是为地理环境使然。将她大哥调离京城这一安排乍一眼看似是降职，实则倒更像是个考察，考察她大哥的能力。她家向来是太子党一派，据爹娘说，大哥调任的事是五皇子一党的人提出的，五皇子一党给大哥这么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但是太子却没有阻止。
虽说当时阻止起来有难度，但更大的可能是太子也想要看看大哥的能力。纵使她的父亲太傅大人能力出群，但京城多的是虎父犬子，太子终究还是想要亲自验证大哥的能力。对此，江自然倒不担心，虽然说平日里她总爱和她大哥呛声，但大哥的为政才能，她从小到大亲眼目睹总是相信的，甚至比她对自己的算学天赋还自信。
江自然随后拆开她大哥江温寄来的信。信是从京城寄来的，江温写这封信的时候还没有离开京城去往祁州。江温的语气一如往常的严肃，他对待江自然这个妹妹向来如此，没外人的时候对江自然严肃的很，在外人面前护犊子比谁都厉害。
江温在信中提到江自然离开京城已有半年之久的事，又说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这么久成何体统，总之批评了一通江自然离家太久的行为。
江自然对着那些严肃的文字挑挑眉，说句想我了就这么难？
合上信，江自然将这些信件放进一个木盒中，她走到窗边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气不好，乌云遮住天空，暗沉的夜色一片黑漆漆的，不见丝毫的月光，甚至连星星都看不到。往日里，京城的街道这时候已经挂满灯笼，只等中秋之夜的不夜盛景了。
江自然关上窗，不再看窗外的冷冷清清，坐到木椅上继续整理未竟的小册子。
中秋节这天，江自然给家里的仆人放了一天假，到了下午，和阿姜带着礼物去拜访霍伯父一家。霍伯父和她父亲一样，只娶了一位夫人，夫人生下了一位公子一位姑娘，公子年龄大些，有十四五岁，姑娘年龄小，只有十来岁。
晚间，江自然和霍伯父一家人坐在一桌宴席上，看着霍公子和霍姑娘吵吵闹闹，霍伯父和夫人则笑着劝和。江自然在这样一个特殊的节日不禁有些感慨，小时候每次中秋节她在京城也是这样和江温吵吵闹闹。那时候只觉得江温真是讨厌鬼，现在看着霍伯父家的两个孩子拌嘴，忽然就有些怀念当时的日子。
霍正源也没忘记关照她，以免江自然在席间觉得尴尬，但霍正源很快发现他根本无需担心，江自然惯来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和霍夫人聊得十分火热。江自然说到一些趣事，惹得两个孩子生了好奇心，缠着江自然天南地北地聊东聊西。
江自然会活跃气氛，也并不见外，以至于纵使江自然和他们家几乎很少联系，这顿饭却吃的十分轻松。
晚饭结束后，月亮已经高高挂在枝头，霍正源和家人打算一起出门到街上游玩看花灯，他温和地朝江自然道，“自然，等会儿与我们一起去街上看花灯吧。”
江自然笑笑婉拒了，她已经蒙霍伯父关照在霍家吃过了中秋饭，这时候也不想在打扰霍伯父一家，别人一家人去看花灯，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霍正源也没坚持，只笑笑让车夫送江自然和阿姜回去。
江自然笑着道过谢，登上马车离去。
到了南风街，江自然喊停车夫，“就在这里停下吧。”
车夫停下车，江自然和阿姜掀开帘子下来，她转身对车夫笑道，“你也辛苦了，中秋欢乐，早些回家和家人团聚吧。”
车夫明显有些惊讶，愣了一会儿笑着称谢，“小姐也中秋欢乐。”说完驾着马车快速离去。
江自然和阿姜一起走在长街上，这条街很是繁华，处处是花灯和商贩。卖货郎在一边大声招揽着生意，街上熙熙攘攘，男男女女穿梭在其中，或与同伴言笑晏晏说着一些趣事，间或停下走到街边的卖货郎那里去看看售卖的东西。
街两边的月饼店飘出香甜的气息，灯光打的极亮极暖，江自然从店前路过，老板热情地招揽生意，声音响亮的很，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也能听的分明，“姑娘，买些月饼带回去啊。各种馅儿都有，莲蓉五仁豆沙什么都有，来看看咯。”
江自然向着灯光明亮的月饼店铺看过去，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脸上带着和蔼的笑，他的妻子正在一边给别的客人装月饼，店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小孩，正在明亮的灯光下安静的写着东西。
无疑，这是团团圆圆的一家三口。江自然无意买月饼，指了指店里一旁的清酒笑了笑，“清酒卖不卖？”
阿姜道了声，“小姐？”
江自然笑笑没说话。
老板顿了顿，依言给江自然盛了一瓶清酒，又手脚麻利地包了块月饼一起递给江自然，“姑娘，月饼是送的。”
江自然留下银钱，笑着道谢。
穿过人声嘈杂亮如白昼的南风街，江自然转了个弯便到了南风七巷。这条巷子冷冷清清，只有几户人家门前挂着红灯笼，乍一进到巷子中，连热闹的人声都被隔绝了不少，声音遥远的仿佛从远处而来。和方才在南风街的热闹形成极强的对比。
江自然笑笑，饮了一口清酒，七巷里一片灯火阑珊，好不冷清。
她缓缓向前走，忽地顿住脚步。她家院子木门前坐着一个人。那人坐在一片阴影中，看不分明，只能瞧见月光下一截洁白的衣袍，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她呼吸一滞，清酒入喉有些火辣，但她却感受到耳边吹过一缕温柔的清风。
第19章 中秋（下）
“你回来了。”
坐在木门前的人缓缓站起身，看向江自然，发出如清泉流水般清凉的声音。
江自然眨了眨眼，听出这人是谁。抬步快步走到门前，跨上几节台阶站在宋白面前，她笑笑说，“你怎么来了？”
一阵风吹过，门前悬挂的灯笼迎风摇摆，暖色的灯光映在人脸上，忽明忽暗却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少年清清浅浅的声音传入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