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做点能发挥我所学的事。”姚幼窈一脸笑意,但什么都不想说。说了,自家二哥能允许才怪,等他再告诉大哥和爸爸,那别说零用钱了,家都别指望出了。
“这女孩子越大,心思越多。当初爸要送你出国,你不肯,自己考了师大的国文,我们想着也很好。后来读了不到半年突然想出国,女孩子出国念文学外语多好,学什么法学,一个女孩子念这个?现在也是,刚刚得罪顾家,做事小心些。那个纨绔子不去说,他父亲可不是简单人物,轻易得罪不起。”姚幼瑄絮絮叨叨着,转头正见自个儿妹妹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由得替她担心,也不由想起自己爸爸下午就叫兄弟三个开会时的满脸肃容。“我们家业虽大,但是树大招风本就不易,政界要员,你这性子还是离他们远些。”
“知道了二哥,那我先回房了。”姚幼窈唤了阮姨,正欲上楼,又回身,对姚幼瑄道:“二哥,纠正你一点。顾大少爷可不是个普通纨绔子,谣言这种东西,信不得。”说完,又对着阮姨道:“阮姨,我今天有些累,您替我揉揉腰哈。”
阮姨刚道完“是”就被姚幼窈一把拉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去了姚大小姐的闺房。
“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姚幼瑄忍不住摇了摇头,合上报纸,也上了楼。
姚幼窈进门前左右看了下,确定没人后才关上房门。
“阮姨,我问你。你这白玉镯子哪里买的,多少钱买的?”姚幼窈看向阮姨的眼中都能闪出光来。
阮姨不明就里,道:“淮海中路的戴记首饰铺子里买的,花了两个大洋。”姚幼窈一听,惊道:“阮姨,你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四个大洋,你可真舍得。”
“平常自己倒是节省惯了的,只是我家里弟弟结婚,说起来也是在公馆里头当佣的,不能失了老爷少爷们和小姐的面头。还好老爷人宽厚,给我们的月钱也多。这心一横,牙一咬,也就买了。”阮姨恭恭敬敬的回话。她着实没想到平常到处玩,半点家里庶务事都懒得管的大小姐,竟也知道一个家佣的月钱。
“那当时你应该有打听过这类的首饰店吧,整个上海,这类的店有多少,阮姨心里可有个大概?”姚幼窈问道。
“我只在淮海三路的两家里头挑挑看看,剩下的也不太清楚了。”阮姨说完,垂手不言,静静等着吩咐。也不问姚小姐为什么问,也不问她想干什么。
姚幼窈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你去的时候,店里都有哪些身份惹眼的人?比如乞丐,平常学生这一类?”
阮姨略一声思付,道:“这……没什么印象,想是没有的,不然应该是会有些印象的。”
“你这镯子是什么时候买的,是店里新品吗?”姚幼窈追问道。
“就是前两个月买的,具体应该是两月前的15号,我弟弟是18号成的亲,在这三天前买的。”阮姨想了想道。
“嗯,没什么了,你先去忙别的吧。记得别告诉第三个人,我也是有惊喜想要给我爸爸。阮姨,这份工钱也是难得的。早点休息,晚安。”阮姨听得懂姚幼窈话里头的威胁意,也摸不着她想做什么。闻言也没说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翌日大早,姚幼窈就去了可菲咖啡厅,刚进包厢,就见顾澜之坐着,慢悠悠往咖啡里加糖加奶。只是普通的加糖动作,但是顾澜之做,就很有所谓的“绅士”感,让人看着就很舒心。
“没想到姚小姐对这案子如此感兴趣,来的如此之早。既然来了,就尝尝这蓝山咖啡吧,说是可菲的招牌,正经的舶来品,是那个法籍店长亲自去进的货。每日售量有限,还好今日来得早。”顾澜之放完糖和奶,喝了小口,眉头一皱,继续加糖加奶。
姚幼窈眼睛移开了。就该知道,果然所谓“绅士”是不适合用在顾澜之身上的。
“都是为了抬价的招儿,怎得也哄住了顾少爷。顾少爷若喝不惯,不必为宰我一顿而勉强的。我知道许多家吃吃喝喝的店,都很贵。”姚幼窈慢悠悠的将外套挂在椅背上,边入坐边道。
顾澜之又喝了一口咖啡,眉头又一皱,干脆将咖啡挪到一旁,扯了扯身旁的线,唤了位侍者进来,没接单子,直接道:“麻烦给我一杯热牛乳吧。姚小姐想要喝什么?”顾澜之今天心情看着似乎还不错,也没跟姚幼窈的话计较,主要也计较不过。
“没什么想喝的,也要热牛乳吧。”姚幼窈刚伸出想接单子的手又收了回来,道:“早上还是喝些热牛乳好。”
热牛乳上的很快,顾澜之接过两杯,递了一杯给姚幼窈。在姚幼窈双手拿的时候,叮嘱了声“小心烫”。
“顾少爷看着今日心情还不错”,姚幼窈道:“昨天都不见顾少爷有这份细心。”
“今早接到电话,说方书敏的妈妈找到了,还有那神秘男人,也有了线索。”顾澜之喝了口牛乳,道:“方太太娘家姓诸,闺名秀春。父亲是个赌徒,为了筹赌资,把她卖给了方书敏的父亲方大有。那时方大有刚丧妻,娶了这诸家女儿作续弦。后来又是自己丈夫为还赌资,将她卖给了一个林姓鳏夫,生了一个儿子。她鳏夫是个酒鬼,有次冬日里醉酒,冻死在了路边,就此没了经济支柱,后来她就带儿子搬了地方。我的下属们这次倒积极得紧,找到了地方后偏要亲自去查,我还拦不住,可惜这样反倒更让我想自己跑一趟了。至于那个男人,是在方书敏床头挨着墙的内侧里,有张照片,都有些泛黄了。是一个男子站在树下的照片,只是距离有些远,照片也不清楚,只能模糊看个人形。”
姚幼窈没有喝,只是捻着衣角,想着什么。
想了一会儿,姚幼窈道:“那今日先去拜访一下林太太吧,这已经是很被命运玩弄了,一个可怜人啊。然后……我想再去方书敏的死亡现场看看。最后再去找方大有,他不是烟馆就是赌场,可能不太好弄。毕竟……顾少爷不好随意进出那些地方,有损声誉。”
顾澜之听完后笑道:“弄还是有办法弄的,不用担心我的声誉。不过现场的附近,也要看看问问,也许能有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
“事不宜迟,走吧。今日可能要劳驾顾少爷了,小女子来时在外见到顾少爷爱驾了。有幸,今日得以坐坐。”姚幼窈拿起外套摇铃准备结账,顾澜之道:“你记性不错啊,昨日见了一次我的车就记着了。怎么,今日不让司机专程接送了?”
姚幼窈感知不妙,又加紧摇了遍铃,几分心虚道:“今日专程接送我爸爸了。”
顾澜之正对姚幼窈,双臂环胸,注视道:“我可不信姚家就一位司机。姚小姐来当顾问办案这事,是瞒着家里人的吧。”
姚幼窈尴尬的笑笑,心虚,声音也虚,道:“这……家里人要知道,会同意才怪。顾少爷,您放心,如果败露,我绝对一力承担,就说是我非要来的,您拦不住。”
顾澜之一听,气不打一出来。就想着姚家怎么会任自家女儿做什么查案的事,这种事传出去,未必会比不成体统,伤风败俗说得好听。到时候万一姚家找上门来,自己又得被连累。想到此处,顾澜之恨啊,怎么就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顾澜之没了好口气,恨恨道:“可不就是你非得来的,我拦都拦不住!姚小姐,鄙人不才可请不动您这尊佛啊。”
姚幼窈一听,正色道:“我本来想路上说的,关于那个镯子,我昨日问了我家佣人,有线索噢。”
顾澜之道:“少来,我已经也能查。”
“靠那群熊成一窝的下属?凭良心讲,顾少爷,仅论做事,我是否比他们靠谱?”姚幼窈几乎不假思索。顾澜之发现,极其可悲,她说的还挺对。
“顾少爷,就算我家里人发现我插手命案,但是到时候,一来我自己一力全扛,您只要说我用晕倒来威胁您,那时就是我任性妄为了。我父兄都是明白人,一定不会怪到您头上;二来您到底有让人忌惮的身份摆在这,我父兄也不敢给您难堪的。您就算回家,顾部长和夫人多半就是骂骂我没样子,怪不到您头上。就算怪,顶多骂几句罢了。”顾澜之又发现,极其可悲,自己竟无言以对。
姚幼窈的这番话,让顾澜之措了许久的辞也没想好该说什么。而姚幼窈静等他回复,也不再说话。包厢里,寂静无声。半晌,顾澜之正色正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参与这个案子。我不是很相信你是因为想还自己清白的说法,或者,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