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装晕害你。”蒋采瑛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气道:“也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有头有脸的大小姐,说起来她外祖家还是书香名门。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招儿来害人,真是……”蒋采瑛见儿子揉着膝盖,心更疼了,接过仆佣拿来的药,边替顾澜之上药,边道:“你也是,怎么刚刚不说,就傻傻的跪着。”
“我爸什么时候信过我?再说,以他的性格就算会秋后算账,但现在要在上海政界站稳脚跟肯定要跟姚弘光搞好关系啊,我这顿训,这顿道歉都免不了,还不如省点口水。”顾澜之无所谓的样子,让蒋采瑛不由叹气。怪顾少坤从小不怎么管孩子,只看功课,谈读书,有不满意的就是一顿骂,见儿子不成器就直接送了美国。也怪自己,为孩子吵吵闹闹,但从来没真跟顾少坤拗过,也没真真正正为孩子争过什么。
蒋采瑛涂完药,柔声道:“你爸比谁都在意你。”顾澜之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但是什么都没说。
春意料峭,寒夜里冷气逼人,夜色如化不开的浓墨。一束光线穿透墨色粘稠,在草地上盘旋。
顾澜之裹着大衣,拿着手电,忍着困意,研究着方书敏的死亡现场。
从小就被老头子叨叨不成器,游学一趟也算长了见识和能耐,还不被认可。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显示出些真本事。
突然,一个光点忽隐忽现,伴随着草地索索的声音。顾澜之浑体一僵,动也不敢动。正流着冷汗,竖着耳朵听动静,却突然没了声响,也没了光点。
顾澜之心里有些发慌,忙拿手电向前照去,另一只手默默拿出枪,将□□上膛。一照,一个纤弱身影浮现眼前,哪怕迎光看不清面容衣着,顾澜之依旧猜的到来者何人,化成灰都不会认错。
“姚大小姐不是重病了吗。怎么来了这师大后草坪,也不怕春寒夜里给冻着。”顾澜之阴阳怪气,姚幼窈也不搭理,婷婷袅袅走近,看了一眼方书敏尸体被搬走后所留的痕迹。
乍看之下,这片草地外缘连着水泥地的地方大片泥土夹裹着野草,凌乱不堪。一路走过来,这方凌乱也渐渐平坦,想来荒草地的里头也没人愿意踏足了。没有拖动的痕迹,也没有大量血迹,要么是自己来的这,然后被杀,要么是第二现场。可是如果是第二现场,还要想是如何被搬运到这里,以至于没有足印痕迹。姚幼窈正欲蹲下细瞧,便被顾澜之伸出的手臂拦住。
“你怎么进来的?还有,我好歹是这起案子的总负责人,你一个嫌疑人,过分了啊。”顾澜之压低了声音,早上刚被欺负,晚上还来得寸进尺不成,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忍。
“初见顾少爷,以为是斯文正经,肃穆有才之人,原来却是小女子眼皮子太浅了。”姚幼窈莞尔一笑。顾澜之抱胸道:“你少仗着你外祖家有学识就在这里卖弄文采,你快说,外头警卫守着呢,你怎么进来的?进来做什么?”
“就说了我是今天被顾少爷恐吓吓晕的姚家小姐,想进来看看,他们就让我进来啦。至于做什么嘛,拖我那丢失的名牌的福,现在花边新闻说我仗势欺人,逼死人家。顾少爷,女子名誉何其重要,我想洗刷冤屈不过分吧。”看姚幼窈一脸委屈的样子,顾澜之唯恐她再捂胸口来个晕倒,那他就真的只能去跳黄浦江了。
“说的还真直白。你就站一边,别影响我办案就好。”顾澜之嘟囔着没个好气,姚幼窈也不恼,只道:“方书敏是三日前死的,昨日午时尸体才被发现。这里虽是偏僻,但还没放假,平常时候也并不是没人来,隔了足足两天才被发现,很蹊跷啊。况且最近天气非雨即阴,草又没长全,一点足印痕迹没留也不正常啊。”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的到啊……等等,你怎么知道方书敏死的时间和被发现的时间?”顾澜之蹲着身子,抬头看向姚幼窈,一脸惊奇。
“乍看一匹狼,原来一个傻。”姚幼窈忍不住喃喃。喃喃完,笑嘻嘻道:“我刚刚顺便问的。”
姚幼窈坦然至极的语气差点让顾澜之快怀疑到底谁是负责人。
姚幼窈忽略了顾澜之的白眼,笑意盈盈继续道:“顾少爷,对于方书敏,我知道的可未必比你们查到的少,只是你们没人敢来问我。”顾澜之心里鄙夷,也不知道是谁整了一出无中生有,还在这里冠冕堂皇的说没人去问。
姚幼窈也反应到些尴尬,咳了两声,道:“是我意气用事,不过我年纪小,顾少爷大人大量,别计较这些哈。我知道一家咖啡厅,味道很不错,我请你。还可以聊聊案子的事。我说我知道的,顾少爷您呢,说您知道的。”
“这么晚喝咖啡,我晚上不睡了?行了,我本身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这个案子你也别管了,知道什么说就行了。”原来她能轻声细语,好好说话。顾澜之见她乖乖巧巧立在一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太闲了,怎么就对一个杀人案这么穷追不舍。不过姚幼窈愿意配合查案,说说自己知道的事情总好过她瞎折腾人。顾澜之再怎么不想和她相处,但为了破案,还是决定先忍为上。
“顾少爷,要不我来毛遂自荐,做您的顾问?”见顾澜之没什么反应,姚幼窈怕他是在想法子拒绝。既然直接求没办法了,姚幼窈干脆换种方式。
姚幼窈清了清喉咙,道:“不知道宾夕法尼亚大学法学院高材生这个身份够不够格?”
“姚小姐履历我是知道的,师大没读完就去了美利坚,传闻就是因与方书敏不和所致。只是顾某一事不明,姚小姐为何如此执着于此案?”顾澜之有些不耐烦,但是对着姚幼窈一副柔弱乖巧样子就提不来气。尤其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真怕她下一秒捂着胸口喊晕。
“顾少爷,您不知道这世上对女子的不公,就算我身世过硬,这名誉也是万万失不得的啊,何况还牵扯到人命上,这污秽不洗清如何得了。”姚幼窈作势将哭,吓得顾澜之“腾”得站起。他从不觉得花边新闻能如何了姚氏实业的大小姐,何况跟几条花边新闻比,天天跟在一个男子身后弄什么所谓办案更容易引起非议吧?而且,最重要的是,明知道她多半又是装的,可自己偏偏不能如何了她。顾澜之深深地吸气又吐气。在酒会结束前,在所有人知道她已经原谅自己前,不能再出幺蛾子!顶多加个跟班而已!
“我都不知道被花边新闻说了多少回了,不碍事的,他们就爱随口诌我们这些人家的料,不就是协同办案吗,多大点事,我同意聘请你,以顾问身份参与此案。”
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柔弱将哭得姑娘仿佛只是顾澜之的错觉。姚幼窈大大方方的伸出手,道:“顾少爷,合作愉快。”
顾澜之将之前找到的白色碎块先放进袋子里,摘了皮手套后,轻轻触了下姚幼窈的手,道:“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顾澜之初识姚幼窈,是缘是劫,是邂逅是图谋,一切因缘就此展开
☆、第 2 章
外面灯红酒绿,电车,黄包车,车行车往,热闹非凡。这方喧哗璀璨,酒醉金迷的世界与刚才慑人的寂静似乎不是在同一片天地下一般,难免让人有些恍然。
可菲咖啡厅,对面就是百乐门。上流人士在这个点尤其进出繁密,平日里衣冠楚楚,如今醉醺醺的搂着纤腰软肢,公然进出大门,毫不避讳。
“都是要员,还没点忌讳不成。”顾澜之只看了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便移开了视线。
“我在你也在,谁不认识谁啊。明日上班打声招呼,心照不宣一笑就没了的事,谁会忌讳?”姚幼窈见怪不怪。
见顾澜之点了杯热牛乳,服务员转头看向自己,姚幼窈道:“一杯热牛乳就好。”说完冲顾澜之一笑,补充道:“晚上喝咖啡,睡不着觉。”
顾澜之想起之前说晚上喝咖啡睡不着觉的事,知道姚幼窈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她,干脆一笑而过。
“这家就是你常来的咖啡厅?正对百乐门?”顾澜之喝了一口刚端上的热牛乳,舒了一口气,寒意驱散不少。
“是啊,不错吧。对着哪个不重要,东西好喝才重要啊。”姚幼窈也轻轻抿了一口牛乳。
“行吧,先谈正事。说说方书敏的事,还有你和方书敏的纠葛。听说她最近跟一个男人过从甚密,但那个男人就跟个神秘人一样,什么信息都没有。你知道多少,就全说出来。”见顾澜之椅背一靠,又摆起了架子。之前姚幼窈还真被这英气俊朗,正儿八经的皮囊和身份给唬住了。现在再看,身份还是很硬,皮囊还是很俊,气场……就只有点装模作样的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