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投罗网(9)

在那之后,他无数次思考在他昏迷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老A只是单纯的利用自己,那么他没有必要真的将钥匙交到任何人手里,大可以将他打昏后一走了之。而现今看来,老派气焰如此之盛,必然已经掌握了账本,也就是说,当初将自已击晕的第三个人极有可能并非是老A的手下,而是老派的成员。

江子成小声地在他怀里哼哼着,沈云山知道他快要醒了,想直起身下床,手却被江子成拖牢了。沈云山无法,只好又躺下来,一只手盖在江子成肩膀上,倒也不睡,只是看着他。这景象难得可见,虽然他现在天天与江子成睡在一张床上,但往往八点出头就出了门。沈云山往旁边的闹钟看了一眼,快十一点了,他还和江子成赖在一张床上。

阳光很暖,被褥柔软,江子成浅浅的呼吸扫在他的手臂,在这一个瞬间,好像什么也就能这样忘却,合上眼后便是柔和的黑夜。他侧过颈子埋在同居人的发间,江子成嘟囔了几声,磨蹭着枕头,堪堪睁开眼睛,正好望进沈云山那一对眼眸里,楞了几秒,才软软地拿着鼻音问他现在是什么钟头。

“不早啦。”沈云山讲,撑起身子来。江子成趴在边上,瞧了一眼闹钟,笑咪咪的,“我们现在该吃早饭还是吃中饭呀。”

“早中饭一起吃,冰箱里还有些东西。”昨天他和江子成一起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你要起床了?”

“再不起床,我们该吃晚饭了。”沈云山讲,要下床,被江子成拉住了衣袖。

“你躺着!”江子成一用力,把沈云山又拉回床上,自己一翻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难得你休息,今天我来做饭。”江子成说着,嘴里嘟嘟囔囔地讲着冰箱里放着些什么,可以拿来做什么,沈云山才笑起来,江子成说完又翻身下了床,穿着毛绒拖鞋哒哒哒地跑去浴室,又哒哒哒地跑进厨房里。

沈云山花了会儿时间换衣服和洗漱,模模糊糊地听见厨房里乒铃乓啷的声音,他扣好扣子赶到厨房门口,正好撞见江子成在砧板上虐待一块牛排。

“我只是想把它从骨头上切下来。”他眨着眼睛,没有什么帮助地解释着。

沈云山从他手里接手了这块儿可怜的肉,很快做了调味,把江子成赶去洗菜。两个人配合得很好,很快所有杯盘碗碟都被摆到了桌上,江子成给他们两个人拿了杯子,倒了一点啤酒在各自面前,“庆祝你难得的休假。”他举起杯子来,玻璃杯很清脆地碰在一起,沈云山笑着,他今天总是在笑,“庆祝我难得的休假。”

这当然不是休假。他因为自己的愚蠢被停职在家,因为急攻心切而丢失了最后一线寻找到凶手的筹码。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老A所说的账本的确存在。但是老派根系如此复杂,他要如何找出那个击昏了他后带走钥匙的人?

江子成小口抿着酒,打开了电视,换了好几个台,到处都在播送新闻。沈云山漫不经心地听着,哪里又发现了尸体,又有哪里发生了械斗,一切不过是裹含在同一场阴谋里,人与人撕咬缠斗,永远也无法停止。

“你有些心不在焉。”江子成讲着,最后还是关掉了电视,将身子转回来,沈云山的碗里还剩下大半碗饭,他吃得不多。

“如果你不做警察了,还可以做个厨师。”江子成说,语气轻快,“你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厨师。”

“你可以做我的会计。”沈云山回答,“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开一家餐馆了。”

他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电视关掉以后,房间里有一种奇妙的寂静。

“我朋友以前也和我说过一样的话。”江子成说,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事,沈云山有些意外,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想过江子成也有家人或是朋友,他就像是一丛菟丝子,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我们以前住在孤儿院里,九点钟就会熄灯,他总是拉着我偷偷跑进厨房里。舍监是个老女人,最讨厌有小孩不守规矩。'你就当帮我望风'他总是这样说,装作是硬拉我过来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只是想帮我。”

江子成停下来,看了沈云山,见他倒露出几分担忧,又笑了笑,”别多想。我们以前日子过得不算苦,只不过我小时候脾气古怪,其他孩子算不上喜欢我。我以前也奇怪,怎么偏偏他就愿意凑上来,总编出许多理由,被我点破了,还死皮赖脸的跟着。”

沈云山低下头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你的这位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生了治不好的病,在我离开孤儿院以前就去世了。”江子成说,语气只是淡淡的,隔了半晌,突然抬起头来,“我的事儿也说的够多啦。”他说完,从盘子里夹了一块肉给他,“你应该多吃点,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

这顿混杂了早饭和中饭的一餐花了他们好一会儿时间清理干净所有的盘子。外头天气很不错,云朵淡淡的,天难得的湛蓝。两个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闲来无事,不知道是谁提了建议,要去看电影,急匆匆地查了票版,又拾掇了一套衣服才走出门去。小区外头有下象棋的老人家和玩滑板的年轻人,其中有几个认出了沈云山,都和他打招呼,江子成拽着小警察的手臂,也朝他们招着手。

电影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电影,影院里寥寥几人,他们猫着腰找到自己的座位时,第一幕已经开始了,银白色的灯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沈云山转过头去看着江子成,电影的台词像是遥远的海浪声,有时候江子成因为情节笑起来,有时候皱起眉头。他们出门的时候,阳光让他的脸孔像是浸润在金色里,现在则是在月光下,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在扶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犹豫不决,但是江子成找到了他的手,他伸出手来握住了他。

此刻的世界只是一块小而封闭的漆黑立方,他和江子成在里面,除此以外的事物都被锁在外面。他第一次遇到江子成时,他还只是一个负责文书的警察,现在,虽然失败远远多于收获,但至少他接触到了黑暗的外围。

而下一次,我会进入到核心。

他这样想着,拉过江子成的左手,在他的无名指上小心地落下了一个吻。

“我们应该经常这样,你知道,出来看电影或者是做些别的。”江子成说,与他并肩走出影院。天已经黑了,街道上行人稀少,天气比他们出门的时候更凉,风从远处吹拂到他们面前,江子成把手塞进沈云山大衣的口袋里。街灯下时有野猫穿行过矮小的行道木,他们顺着林荫处一路走来,竟有一只小黑猫自愿停下,磨蹭着沈云山的裤脚。江子成弯下腰来想要抱它,小猫却龇牙咧嘴,不愿睬他。沈云山只好无奈地笑笑,要江子成先一步上楼,他去临近的便利店里买一点吃食喂它。江子成说了声好,手便离了他的口袋。沈云山抚摸着猫柔软的皮毛,小声嘟囔,“看看,你把他给气走了。”

附近只有一家店现在还开着,他抱起猫,往灯光处走去。这一带的街灯不知被哪个皮小子给砸坏了,破开的灯罩里只有一线微弱的白光,几乎什么也没法照亮。小猫原先还是温顺地趴在他的怀里,走在惨败的灯光下,不知为何却突然嘶叫起来,他低下头去,想看看猫的情况,却突然意识到,这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一辆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面前,另一辆停在他的身后,一个人从车子上走下来,皮鞋在水泥地上发出很明显的声响。他感到一样东西抵在了自己身后,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那是一把枪。

“我们需要聊聊,警官。”

第九章

轿车的内部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黑猫从他的怀中一跃而下,被车里的男人接下来安置在膝头。

“坐下。”

枪依然指着他的后背,沈云山跟随着指令坐了下来,随后,一声轻响,车门被关上了。

“明,给我们一些时间。”男人说完后,前座的司机打开车门向外面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很快,车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沈云山认出了他,坐在他身边的男人就是老A口中的杨平。男人平静地抚摸着猫的颈子,右手上银色的尾戒反射着车窗外微弱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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