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稻儿将她们迎进府衙,“妹妹们赶了一个早晨的路,想也饿了,我们先用膳,稍稍歇一歇,我再带你们出去逛。”
“孟姐姐,”进了府衙,阿今东张西望,“这里面好气派啊,你的家,未免也太大了,一眼望不到头,这得有多少房子?”
阿昨也四处望着,这里气象与山上大为不同,她虽然端着,其实内心也很好奇。
“这儿并非全是我的家,”孟稻儿轻轻一笑,“我们居住的只有后院那一片,这前面是我们知州和众官吏办公的地方。”
她们正走着,忽见乔择邻带着两个府吏迎面而来,已避让不及。
“见过嫂嫂。”乔择邻停下来,拱手道。
“乔大人。”孟稻儿点点头,也不多说,只带着阿昨和阿今与他们错身而过。
乔择邻的目光在阿昨背影上停留了几息,阿昨却始终没有回首。
孟稻儿早已经将行程都安排好——
第一天,买;第二天,吃;第三天,玩;第四天,凭心情……
这几天,她们的足迹从丰年街到春丰街,从洛江寺到洛秋门,又从洛仓集市到醉雁湖,以及摘星楼、姻缘桥……无所不至。
三个人更加亲密起来。
“看!”站在姻缘桥上时,孟稻儿从锁堆里翻出来一把黄灿灿的、上面刻有比翼鸟的同心锁,却欲言又止。
“这是孟姐姐挂上去的么?”阿今即刻凑了过来。
“我说你真呆,”阿昨轻轻伸出手指,戳到妹妹的细腰上,痒得阿今跳起来,“同心同心,自然是两个人一起挂的。”
孟稻儿只笑,心想阿昨不愧是有心事的姑娘。
“哦哦,”阿今点头说,右手也举到半空中不住地点着,“那么就是和知州大人一起咯。唉!真是让人羡慕啊,孟姐姐你们果真像传说中的那样,什么情深,姐姐,是什么情深?”
“你自己问孟姐姐。”阿昨看样子是知道的,她推开妹妹的纠缠,看向桥底下的流水。
春风吹拂着,孟稻儿的发丝飘飘洒洒,“我和鹤哥哥——”
“很幸运。”阿昨忽从水面上抬起头,“孟姐姐和知州大人,都很幸运。”她由衷地说。
“确是。”孟稻儿不可否认,虽然祝鹤回还是没有想起以往,但是能够再重逢,走到一起的方式虽与期待有出入,但终归是幸运,她忽然觉得这个冷漠的姑娘,似乎很懂。“阿昨妹妹,你何不将心意直接告诉谭大哥?”
“倘若他愿意懂,不需要我亲口说。”阿昨那张清秀的脸立刻泛起红潮。
孟稻儿哑然,过于懂事的人,总是更辛苦。
“姐,你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你还要等多久?”一向活泼的阿今也不禁变得有些忧伤,“我看,那个乔大人就很好,你为何都不理人家?”
“我错过了什么?”孟稻儿偶尔也会八卦心大起,“阿今,快说给我听。”她也不管阿昨投向妹妹的刀子眼。
“你不知道,二月的时候,乔大人撞到我姐——”
阿今还没说完,就被阿昨掐了一把,疼得她嗷嗷大叫。
“后来呢?”
“后来——”
阿昨件妹妹还要继续说,伸手跳过去要捉她,阿今麻溜地闪躲开,跑下桥去。
她姐妹俩追逐着,跑到姻缘树那边,围着挂满心愿条的树打闹着,笑声不断。
这一晚,姐妹俩说准备明天回飞鱼台。
“明天我带你们去放风筝,”孟稻儿说,“你们后天再回去罢,春日里的南洛江畔不可不游,风筝我早已经做好了。”
隔日,南洛江畔。
三个姑娘信步走着、看着,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稀一些的地方,然后拿出风筝。
孟稻儿托着一只仙鹤,很快,她的风筝便乘着三月的暖风飞向蔚蓝的天空,展翅的白羽黑颈仙鹤越飞越远,似乎已经挨近高高在上的白云。
她紧紧地牵拉着线,沿着江畔轻轻跑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只仙鹤。
午后的阳光是那么灿烂,春风不停地、不停地吹拂。
整个南洛江畔,风声人影,孩儿嬉笑,好不热闹。
忽然,风毫无预兆地变急,那只仙鹤借着风势,拖得她快要招架不住了,似乎想要逃逸到更高远的天空中去。
孟稻儿又慌又乱,忙准备找忍冬她们来帮忙,一侧身,只见一身白衣的祝鹤回正站在她的偏前方,她也顾不上思量为何他会忽然出现,只忙乱地喊道:“鹤哥哥、鹤哥哥,你快来、快来,我的风筝——”
祝鹤回盯着冷不防地向自己求助的妻子,那道声音,那道求助的声音,好像是从层层叠叠的时光里剥离而出,忽地,眼前的孟稻儿变成了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那声音也忽然变得稚嫩,“鹤哥哥、鹤哥哥,你快来、快来呀,我的风筝——我的风筝要飞走了!”
霎时间,他想起来,那是他十一岁时,也是三月午后的南洛江畔,那天放风筝的人除了小孟,还有孟伯伯,还有父亲——
第38章 我可以两个都选么
在南洛江畔, 仿佛暗夜天电般的那一幕在脑海中闪现过后,祝鹤回伸手不见五指的过往就像照进光亮,渐渐变得明朗, 起初他以为是幻觉的一切, 也慢慢能够相互衔接起来。
他想起关于自己的更多事情——
他父亲名唤祝恒庵,母亲是罗顾樱, 孟稻儿此前所画的那一对夫妇, 正是他父母。
大约十六年前,他父母带着八岁的他到帘州投奔孟家。
几年后,祝鹤回不得志的父亲在帘州城郁郁而终。
尽管孟家百般挽留他们母子,但他的母亲无颜继续客居,便带着他离开, 打算返回安都寻亲。
在返回安都的路上, 他母亲第一次对他透露,原来, 她同他父亲的结合并不被祝福, 二人早有婚约,后来祝家失势,墙倒众人推, 顾家自然不愿女儿跳入火坑, 因而执意要为她退婚。
罗顾樱是个重情义守信诺的,且又与祝恒庵情投意合, 执意要下嫁。
罗父为了逼退女儿,便让她在家人与祝恒庵之间做选择。
面对亲情绑架,罗顾樱最终选了祝恒庵。
只没想到,只懂风花雪月的两个人结合之后,生活的艰辛接踵而至。无奈之下, 祝恒庵便带着妻儿投奔好友。
母亲讲起这些事时,候祝鹤回并不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
原来,她既无颜再回家去见爹娘,对这世间也不再心存留恋,只想着既已到了京都附近的小城,细细交代过一切并留了亲笔书和信物之后,儿子进京一定能找到父兄,他们再狠心,也断不至于将他拒之门外,后她便趁儿子昏睡之时悄悄离去,打算遁世出家。
岂料在前去庵堂的半路上却不幸遭遇到一伙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的二流子,她呼救不成,逃跑无路,便当场咬舌。
祝鹤回醒来,看到母亲放在桌上的留言,慌慌张张地跑出去,满街去寻,找了大半日,最终却得到母亲的死讯。
在当地府衙的帮助下,他茫然无措、心如死灰地安葬了母亲之后才突然想起他们的行李包袱还留在驿馆,待他返回,房间里的东西早已经不翼而飞。店家多次搜寻,也不曾找到。
万念俱灰的他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依着母亲告诉他的信息到了京城,想着若是外祖父一家不认、将他拒之门外,那便只得再想办法原路返回帘州,投靠孟伯伯。
安葬母亲的时候祝鹤回淋了一场雨,染了风寒,加之为了赶路,他与母亲奔波了几近半月,过度的疲惫和悲伤,加上病痛,刚刚进入京城的西门后,体力不支的他便晕倒了。
等他幽幽睁开眼醒来,只见守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寡言的黑衣男子,一切都那么陌生。
他又浑浑噩噩地躺了很多天,待彻底地从高烧中醒转,已经是十来天之后的事情。
不论那男子问他什么问题,他都摇头。
男子料想他一定是烧坏了脑袋,便只得收留他。那男子便是他后来的师父祝墨仪。
那时候,祝鹤回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祝墨仪见他身上带着一块白玉,上面有鹤回二字,便为他取名祝鹤回。他遇到他的日子是五月二十二日,便将他的生辰定在那一天,至于他的年龄,祝墨仪懂得医术,恰好算准了他的生肖。
祝墨仪见他颇有资质,又有武学根基,便收他做了徒弟,并将毕生所学的武艺尽数传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