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下面之人心情如何,时昱非常高兴。
他连连称赞道,“好!好!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今日朕就允了欧阳卿的请求,为你们赐婚!”
他说完这句,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偏头问道,“傅相,你没有意见吧?”
皇上要赐婚,必然需要下一道圣旨。但如今他尚未及冠亲政,玉玺在监国的傅相手里。故,他若是要下圣旨,是必须经过傅相同意的。
皇上询问傅相的意见,这本身并无问题。但此话放在那些知晓内情的人耳中,便显得颇为讽刺了。
皇上明知傅相倾心于陈佩姑娘,甚至有传言说陈、傅两府已经私下里定了亲,如今却在朝堂之上公然将陈佩许给他人,还要询问傅相的意见。
这不分明是公然挑衅、强人所难嘛!
且傅相今日还惹了圣怒,刚被罚了半年的俸禄。他一个戴罪之身,怕是争不过立了功的欧阳卿了。
众人刚唏嘘完,便听见傅斯昀稳声说道,“臣,并无意见。”
果然啊......哎......傅相今日,可谓是“人财两失”。
“既然傅相无异,那朕便将陈佩姑娘赐婚于你,择良日完婚。并,赏千金于欧阳府,进欧阳答应为贵人。”
“谢皇上!”
欧阳临茂高高兴兴地拉着陈佩退了下去。宦官上前,按各位参猎官员今日所猎数量排名依次通报、封赏。
秋猎整整持续了三日,猎得大小猎物近千只。时昱回宫后,便下令将此次秋猎所得肉品全数分与紫微城中百姓,并令御史台全程督查,不得有官员趁机受贿、中饱私囊。百姓们收获了一筐子的肉,时昱则收获了一阵民心。
秋意渐浓,落叶满城,气温骤降,十月末时下了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舞了三天,将紫微城裹成了一个莹白色的大粽子。暖阳也晒不化的积雪衬得皇宫的屋顶越发鲜红,御花园里的那颗老槐树都被雪压弯了不少枝条,惹得扫洒的小太监每日都得前来捡枝。
紫微城这便正式入了冬。
皇帝体恤百官每日早起上朝辛苦,将朝会由隔日举行改为每隔两日举行,并下发了丰厚的寒补,拉拢了不少人心。
天气寒冷,天黑之后街道上便空空荡荡,基本无人路过,宫里也是早早地熄了灯。
万籁俱寂,只有北风还在肆无忌惮地呜嚎。
紫微宫的墙壁里都埋有火道,只需从廊檐下的炭口中添上烧得火热的木炭,热流就会沿着夹墙温暖整个寝宫。
一阵潮热的云雨过后,时昱窝在傅斯昀怀里,手指都累得抬不起来,动都不想动。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在金丝玉枕上。
傅斯昀手里绕着时昱的发尾,声音有些沙哑,“我府里的那个奸细,今日捉到了。”
他说的是给陈佩私下送玉佩和请帖的小厮。
时昱闭着眼睛,慵懒地说道,“你府里的人出手,竟都花了三个月,可见幕后之人确实精明。怎么样,有从他嘴里问出些什么吗?”
傅斯昀道,“没有,傅大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时昱“嗯”了一声,“意料之中。”
两个月前,他们与傅斯瑶三人为此策划时,就料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阿光觉得,幕后主使是谁?”
时昱想都没想,道,“如此挑拨你我君臣之间的关系,孤立相府,除了三哥,还能有谁。”
他嗤笑一声,“拿女子做文章,也亏他干得出来。”
傅斯昀伸手帮时昱挑开额头前浸湿的头发,“无论是谁,他都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自欧阳临茂与陈佩大婚之后,恐怕前朝后宫无人不知这对君臣的决裂。
说起这两人的婚礼,时昱忍不住感慨道,“我听闻,秋猎之后,陈家小姐便与欧阳卿形影不离,甚是恩爱,羡煞旁人。明明秋猎之前她是倾心于你的。如此可见,阿瑶的计策甚是奏效。”
傅斯昀也十分赞同,“果然还是女子最懂女子。如今陈佩姑娘既已寻得良配,护国公也应该安心了。”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自你我决裂之后,朝堂上便有些老臣出言不逊,说她‘红颜祸水’,挑衅君臣。”
时昱闻言,不屑地哼了一声,“这些人倒是越活越回去了。事成,归功于仁人志士;事败,归咎于红颜祸水。不过是一群懦夫,不敢正视自己的过失,一旦失败就毫不犹豫诿过于女人,以维护自身绝对的优越罢了。不过,这事也不需你我插手,她既已许了人家,此事便交由她夫家去处理吧。”
他说完,懒懒地打了一个大哈欠,头往傅斯昀胸口埋了埋,闷声说道,“困了...”
傅斯昀怕时昱夜里着凉,把他搁在外面的两只胳膊塞进被子,又掖紧了被角,才拥着他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10章 寻欢
冬月初,天气愈发寒冷。紫微城内家家户户的房檐上都结了好几根又粗又长的冰溜子。若家里有闹腾的孩子,肯定会央着父母砸几根冰溜子下来,带上厚厚的棉手套,拿起一根坚硬的冰溜子,就可自称“大将军”,与方圆好几条街的“敌军”闹上一整天,直到手套全被雪水浸湿都不肯罢休。
然而千里之外的淮州,却是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若是午时出门,连棉衣都可不必穿,河边的水虽有些冰凉,但不至于刺骨。
淮州正中的街道上,坐落的是宏伟华丽的广平王府。
青红色的屋瓦流光溢彩,屋脊上蹲着气宇轩昂的瓦兽,梁栋、斗拱、檐角均用彩色绘饰,门窗仿柱用黑漆油饰,门上嵌有金漆兽面锡环。大门五间、正殿七间、后殿五间、左右寝宫各五间,再往后甚至还建了一片园林,珍草、惜木、玉石堆砌其中,或要比紫微城里那御花园还要气派。
一座人造假山前,时威负手而立,身后的属下正在向他汇报情况。
“欧阳家二公子已与护国公府家大小姐完婚。自秋猎过后,傅斯昀与皇上在朝堂之上更是意见相左。探子说,有一次皇上直接在朝廷上发了怒,傅斯昀不愿退让,最后皇上直接半途罢了朝。”
“继续。”
“我们潜入紫微城的探子探查了一番城内的兵力,目下,紫微城内加上方圆五十里内,总有军队五万人。离国大部分的兵力都在欧阳宣将军与王忠将军手中,王忠将军长年驻守西南边疆,而欧阳宣将军自秋猎后便离了紫微城,驻守西北边疆。欧阳宣的父亲是御史中丞欧阳甘,而欧阳甘是王爷的人。故,王爷手里的三万兵马,只要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拿下紫微。”
“还有呢。”
“还有就是关于后宫之事...皇上选秀时,我们共着了三人入宫。礼部尚书之女薛盈盈、工部尚书之女白逸雯,封了答应。而御史中丞之女欧阳含冬因他兄长护驾有功,升了贵人。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进展。”
时威皱了皱眉,“叫礼、工二女加快动作。伺候男人的活儿难道还要本王教她们么?”
下属诺了一声,拱手退下。
时威冷笑了三声,“紫微城,不过如此。”
萧谋事在一旁道,“护国公虽对皇帝忠心耿耿,但他唯一的孙女现在在欧阳府中。只要我们拉拢了欧阳府,护国公定能为王爷所用。到时,凭借着护国公的威望,欧阳宣与王忠便不足为惧。”
时威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萧谋事的计策果然奏效。不过眼看那傅斯昀就要上钩,却被欧阳家捡了便宜。”
萧谋事道,“殊途同归,王爷的目的达到了便是好的。”
时威右手握住了腰间的长剑,眼中戾气十足,“本王还有一月就要入紫微。让下面的人都准备好,此次定要一举拿下紫微城!”
萧谋事垂首道,“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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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城,碧莲宫。
薛盈盈气得跳脚,拿起桌上的花瓶狠狠地砸向地面。
哗啦一声,尖锐又瘆人。她宫里的侍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忙活自己的事儿,生怕触了她霉头。
“皇上昨晚又召了傅斯瑶去侍寝!又召了她!”
薛盈盈双手叉腰,心里窝火,“我进宫三个月了,皇上一次都没来过碧莲宫!父亲还埋怨我,说我无能!?皇上来不来碧莲宫难道是我能决定的吗?他不想来,难道我还能逼着他来?”
白逸雯坐在下位的椅子上,眼看着薛盈盈越说越激动,忙拉住了她,细声道,“薛姐姐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