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嚎了一声,想朝宁桓扑来,手臂被骤然被宁喜撕下,鲜血飙溅上他的脸,宁喜用全身的力气压住了那具挣扎的活尸,艰难地抬起头了头,冲着宁桓吼出了声:“少爷,快跑——”
宁桓望着眼前。惨淡的月色下,漆黑的角落各处走出了数十个人影,黑压压地将宁桓围在了中间。他们脚步僵硬,渐渐朝着宁桓一步一步走来,而后在离他数步的地方停了下。
“宁……宁伯?”月光晕染着众人毫无血色的脸,宁桓认出了人群之中的宁伯。穿着那条洗了发白的旧袄,双袖两脚之下却是血淋淋的一片,他抬起眸,浑浊的眼珠着挣扎看向宁桓,脸上露出了一抹痛苦之色:“小……小少爷……”
熟悉的面孔在眼前交替的闪过,宁桓的目光落在人群正中的那两人的脸,他渐渐瞪大了眼眸,握着短刃的右手在颤抖,骨节泛着青白。宁父宁母站在宁桓眼前,鲜血浸透了二人的衣衫,眼眸黑洞洞地凝望着宁桓。
“爹、娘。”宁桓哽咽得喊道。
“快走——”宁父沙哑的嗓音在宁桓耳畔边响起,宁桓抬起了眼眸,“快。”宁父嘴唇不断抖动,口中艰难地发着声。妖冶的月光,死寂的宁府内,笼住宁桓的人群缓缓从侧边破开了一个口子。宁桓滞愣在那,他茫然地望着眼前宁府上下几十口人。
“小少爷!快跑吧——”人群中响彻着压抑的呜咽声。
“桓儿,快走——”他不想走,这里是他的家……
宁桓红着眼,水光逐渐汇聚在了他干涩的眼眶。我得救人,宁桓想,可又该如何救呢?冰冷的绝望彻底笼罩着他。
“走!”宁父目眦尽裂得吼道。
宁桓踉跄得朝前迈出了一步……他最后望了眼宁府,决绝地转身向着宁府的大门处奔去……像是蝼蚁要与天作对,傀儡要挣脱开头顶束缚着他的那根弦。宁桓回眸的最后一眼,众人口中溢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们的下颚,一滴,两滴,不断滴落在宁府的这片土地,眼底的眸光也再也不复清明……
宁桓靠在宁府那扇紧阖的大门前,身体不住地发着颤,仿佛被人扔进了冰天雪地,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寒意,悲痛连带着腹中也一阵痉挛,使他痛苦地蹲下身。恍惚中,他听见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见到了宁桓后,终于缓了下脚步。
月色盈满了他衣袖间的褶皱,将他的纤长的细影拉得老长老长。他黑眸潋滟,却在望向宁桓的瞬间略有些茫然的无措。半晌,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缓缓走近了一步,黑影覆上了宁桓蜷缩在角落的身形,二人的影子叠在了一块儿。
那双带着宁桓熟悉体温的掌心将他从地上轻轻托起,宁桓抬起了头,目光遂落在了那双深邃的瞳仁中。
“肃冼。”宁桓眨了眨眼,茫然的眸中逐渐有了焦距。四目相对,他见到了记忆里那张清俊的脸,微蹙着眉,细密卷翘的睫羽下,那双纯粹乌黑的眼眸正小心翼翼地凝望着自己,像是对待一盏易碎的茶具,熟悉的冷香弥漫在四周,宁桓宛如即将溺毙之人重获新鲜的空气,深吸了口气。“肃冼。”宁桓小声地喊着他的名,鼻尖微微泛着酸,积聚在眼角的泪珠终于在此时毫无征兆地大颗落了下……
“我在。”肃冼搂过宁桓的肩,轻拍着他的的背脊道。肃冼想着,许是他这辈子也没有像此时般如此温柔地说过话。
“宁桓。”肃冼捧过宁桓的脸,指尖拭去他脸上的泪痕,“鬼域与皇城重合,京城的百姓都受了喜乐佛的术法影响,才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摸样。”宁桓小声地哽噎着,不住地摇头,不晓得这话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拖长了的语调带着无奈的叹息,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扫过宁桓的鬓角:“你啊——”他的鼻尖缓缓凑近了他的脸,清澈的黑眸落入那双无助的眼睛中,肃冼的动作微顿了一下,在宁桓茫然地视线下,他勾了勾唇角轻轻挨了上,一触即离……
宁桓瞪大了眼,他踉跄地退了一步,惊愕地抬起了头:“你……”
肃冼的面颊带着一丝羞赧的红,他有些不自然地将脸撇向了另一处:“现……现在你总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吧?”肃冼打断了宁桓话,在宁桓诧异的目光中,继续道,“如今只有将喜乐佛除去,大家才会都没事。”肃冼转过头,视线落在宁桓湿润的水眸中,“宁桓,宁府还有京城都会没事。”
“你、你是说……”宁桓的眼眸微微瞪大,旋即就忘了方才那个转瞬而逝的吻。他咬了咬唇,激动地拉住了肃冼的衣袖,追问道:“那东西该如何除去,咱们……咱们现在该该怎么办?”
肃冼凝视着宁桓那双如黑曜石般地漆黑的眸,微微有些愣神,半响他抿了抿嘴,口中仅道了一字:“等。”
肃冼不动声色地解下了披风盖在了宁桓的身上,替他系紧了下颚的绳:“放心,我在,不会有事。”宁桓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裹着残余着肃冼体温的披风,慢吞吞地跟在他身侧。
“肃冼。”宁桓迟疑了许久,还是喊了一声他的名。肃冼垂着眸望了过来,眸底闪烁着水色,问道:“怎么了?”
“你……你下回可不准这么亲我了。”宁桓低垂着头,他踢着脚下的细碎石子,小声支吾地道。
“哦?”肃冼拖长了声,问道,“为何?”
宁桓停下了脚步,他不可思议般地转过身睨望着肃冼,“为何?”没想见肃冼竟能问出“为何”二字。宁桓红着脸望着肃冼“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最后他气哼哼地回道:“就说你这种登徒浪子的行径吧,要是被官府衙门看到了可是要去浸猪笼的。”
“哦。”肃冼降了调,他眯着眸望了宁桓半响,伸手就要解他下颚方才系紧的绳。“你做什么?”宁桓赶忙拍开了他的手。
“你把披风还我。”肃冼仍要伸手解开他下颚的绳,“男男授受不亲,我的披风罩在你身上不合适,你还我。”
“你、你。”宁桓先一步裹紧了肩上的披风跳开了他身侧,他望着肃冼气哼哼地道,“你给人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理?”
“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肃冼哼了一声,他瞥了眼宁桓,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你还不还?不还我就亲你了。”
又不是斗舞,他宁桓何时与人斗嘴输过。“亲我我也不还你。”宁桓火气上来了,他龇着牙反怼回去。他算是明白了,要想对付肃冼这种没皮没脸的家伙,就得变得比他更不要脸。
宁桓凑了过来,嘟起了嘴,故作一副自暴自弃的摸样,用阴阳怪气扬起的调说道:“亲就亲嘛,反正咱俩睡都睡过了,都不是清白之身了。”
“你——”宁桓的面庞与他凑得极近,带着身上若有若无的苏合香,混着披风上残留下的自己的味道。他手下的动作徒然僵住,润泽的双眸定定地望着他。半晌,薄唇轻启,口出挤出一句:“不要脸。”
“肃大人,这就不对了,不想亲就算了,怎么还骂人了?”宁桓哼哼了一声,“我可没强迫你。”说完,跳开了几步,他回头挑衅地笑了笑,连嘴角一侧的虎牙都露了出,大摇大摆地走去了前边。肃冼潋滟的眸光望着宁桓的背影微闪了闪,黯淡的月色完美得掩住了他耳尖的红,他低眸轻笑了一声,“小傻子。”
“你说什么?”宁桓不知何时又绕回了肃冼身侧,扯了扯他高束在脑后的长马尾,疑惑地问道。
“放手。”肃冼磨了磨后槽牙。在肃冼不善的目光下,宁桓讪讪地一笑,心虚地松开了扯着肃冼马尾的手。肃冼的斜睨着宁桓,挑眉问道:“想知道?”宁桓急忙点了点头。
肃冼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说你又蠢又不要脸。”
……
二人绕开了城中游荡的那群活尸,重回到了肃府。肃冼轻轻叩了声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来人似乎在门前等了许久。王伯站在门侧,望着肃冼与宁桓二人长吁了一口气:“大人,您们可算是回来了。”宁桓抿了抿嘴,他偷偷睨了眼身侧的肃冼,想到他因为自己才没有立即回来,随即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
肃冼推着宁桓进了门。“大人。”王伯喊住了方准备进屋的肃冼。“怎么了,王伯?”肃冼疑惑得回过了头。王伯的声音顿了顿道,指了指屋内道:“屋内有贵客在。有人在正厅内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