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另一扇‘门’?”宁桓讶然地道。肃冼自方才看到海市蜃楼中的那番景象起便一直心神不宁,他见到虚空手中的破碎的符,微微蹙了蹙眉。
虚空笑了笑,回道:“不过那扇‘门’与你们来时相比实在凶险万分。所幸师父走时曾给过我一张紫符防身,此次全靠它才能保全性命。”虚空轻叹了一口气,手指慢碾过了那张破碎了的符,眼眸中藏着一丝怀念的笑意,符咒的粉尘随着扬起的微风拂在了空中。
肃冼抿了抿唇,转头看向虚空,问道:“师兄可知晓那喜乐佛究竟是何来历?”
虚空回道:“自你同我说起喜乐佛后,我在三清山查阅了所有的典籍皆未发现有关他的任何记载。不过,我在本暹罗的古籍上找到了一种铸鬼佛的法子,与你说的喜乐佛倒是颇为相似。”虚空看向肃冼,语气微顿了顿,“皆是半人半鬼之身。将僧人的尸骨铸与泥塑的佛像之中,置于寺庙中受人香火朝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便能修成鬼佛。”
“暹罗?”肃冼沉思了半晌,从怀中摸出了本泛黄的古册扔给一旁的虚空,“可是这上面记载着的?”
纸张发出一阵“簌簌”的响,虚空接过古册小心翼翼得翻阅了几页,“没错。”他蹙着眉抬眸望向肃冼问道,“这东西你是哪儿弄来的。”
肃冼的脸上逐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神色,他并未回答虚空的疑问,只是垂着眼眸,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般道:“暹罗,蚀心虫,半人蛊,我早应该想到会是他。”
虚空拧着眉,见肃冼一脸思忖状,故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低头继续翻阅起古册剩下的部分,纸张“簌簌”地翻动,虚空沉声说道:“据书上记载鬼佛炼成,将是不死不灭之身。”
“不死不灭?”肃冼微蹙起眉,“难道没有方法可以杀他吗?”
虚空挑了挑眉,回道:“或许有。”在肃冼困惑的眼神中,虚空将古册摊在他眼下。最后的两页纸张已经被人撕下,只留下两道坑洼的痕迹,虚空扯了扯嘴角,无奈地道:“但显然他不愿让咱们知晓。”
众人重回到了皇宫深处的那处小院。与肃冼宁桓二人离开时不同,此时的庭院中正透着一股凉薄萧索之意。苍翠的梧桐仅剩了一树枯干,如一副干瘪的骨架死气沉沉地伫立在庭院中央。莲花池内清澈的水如今也变得浑浊地发黑发臭,散出一股浓浓的腥腐味道。二人不过离开两柱香的功夫,景象已是完全变了样。
踩着一地破碎的砖瓦,众人穿过长廊走入了暖阁。黏着的蛛网几乎覆住了大半的角落,砚台、案几、窗棂上皆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唯正中那面圆镜倒映着屋内的四人,完好无损地保留着最初的摸样。“这里怎变成了这副摸样?”宁桓望着周围的景象,低声地似在喃喃自语地道。
“鬼城怕是已与皇城相通,时间的流转也同外面一样。”肃冼望着那面圆镜,眉宇间的忧色显得愈发凝重,“皇城怕是已经出事了。”
他的右手拂过镜面,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镜面上方渐渐晕开了层涟漪……
“咳咳。”宁桓茫然地朝着身后望去,熟悉的光晕再次在他眼前氤氲成了另一段景。案几前坐着一位僧人,朴素的灰色百衲衣,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攥握成了拳,抵在削薄的唇前,发出阵阵咳嗽声。暖黄的日光透过案几前的窗棂在泛黄的纸页上留下一片斑驳。
“吱呀”,暖阁的门轻轻打开了,佝偻的老仆端着药罐缓步走了进来,苦涩的药味顿时在屋中弥漫开来,令宁桓不禁皱了皱鼻子。老仆用低哑的嗓音轻声唤道:“公子,是该用药了。”
案几前的僧人抬起了头,目光缓缓地望向窗外:“院内的杏花开得如何了?”他开口道,久不说话的声带使他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沙哑。宁桓望着他的脸,心中兀然一颤,眼前的僧人是那位剃了发的白衣书生。只是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额前多了些许浅浅的皱纹。
老仆沉默了些许,将药置于了桌上,缓声道:“公子,您忘了,咱们的后院没有杏花。”
僧人的表情微微一怔,半晌才晃过了神:“是啊,我忘了,皇宫的后院哪有什么杏花。”
老仆的脸上微微动容:“公子若是喜欢,我明日便托人送一株杏树苗进宫,就种在后院。”
枯叶卡在窗棂处,被风得“簌簌”作响。僧人望着窗外萧索的寒意,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了。”
老仆人执意要为他病重的主人在院内种上了一株杏花树,“花开了,病也好的快些……”他求了许多人,磕了很多头,终于有人应下了,送给他一株快死的杏树苗。僧人终等不来杏花盛开的那一日,他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病了,快死了。只是,还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他还想着,在临死前能最后再看他一眼……
“你看见了什么?”虚空出了声,打断了宁桓放空的思绪。
宁桓一愣,转头望向虚空,只听虚空道:“这是‘门’,是两道时空的间隙,能透过镜像见到过去发生的景象。”他见到宁桓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忽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脑袋,招呼了一声道:“走了。”宁桓一怔,恍然地点了点头。
穿过了镜像后的那片时空,重回皇宫的那处院落。
“大人,您可是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角落里蹲坐着一个纸人。银川候在此处也不知多久了,她见到肃冼,神色紧张地道,“京城里出事了!”
此时,皇城上方的天幕正被层遮天蔽日的黑雾笼罩,鬼城的影子与皇宫完全重合。电闪雷鸣,天际处泛着诡异的红光,轰隆的干雷声如巨兽在咆哮。
肃冼的心顿时一沉,他望着空空荡荡的皇宫,一字一顿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皇帝失踪,炼狱的景象逐与鬼城中的海市蜃楼相叠。烈焰燃尽后的残垣断壁,街上漫无目的游走的活尸,血腥味弥漫在整座城的上方……
“我爹娘。”宁桓忽地道,他望着众人开口道,“我得回家一趟。”
“不行!”肃冼拧着眉果断拒绝了宁桓。
宁桓垂于两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了拳,朝着肃冼的方向缓缓后退了一步,他语气坚定地道:“我要回家。”
“宁桓!”肃冼气急败坏地在他身后喊道。他紧蹙着眉望着宁桓那不见回头的人影,低骂了一声,将背上昏迷的汪振宁交给了一旁的虚空,自己追了上去。
宁桓喘着气,千辛万苦终于绕过了那群活尸来到了宁府前。宁府外一片寂静,“宁伯!”宁桓用手重重地拍打着门,半晌也不见人理会。眉宇间的焦虑之色愈来愈重,他望着眼外墙,直接徒手翻身进了宁府。
外墙之下,一个面色苍白的活尸正朝着宁桓走来。“宁喜。”宁桓认出了那张脸,那活尸听到人声,猛地回头朝着宁桓发出了一声怪物般的嘶吼,两侧尖利的獠牙露出了唇外。
“宁喜?”宁桓的刀抵在胸前,他戒备地缓缓退了一步,复又喊了一遍宁喜的名字。此时活尸的动作停了下,他的眼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着宁桓,涣散的眸光重复焦距,唇角微动,喉间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响,清明与浑浊在他眼神中不断交换,他艰难地开口道:“少爷,快跑!”
第81章
“宁喜……”
宁桓绷直的的背脊抵着墙角,他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暴起的青色经络自宁喜的脖颈处慢慢延伸至双鬓两处,双足宛如被钉在了地上,只有喉间痛苦地发出了低声的呜咽。
“宁喜。”宁桓唤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宁喜的反应,侧过身,脚步缓缓地离开了墙角,朝着宁喜慢慢靠近。宁喜望着宁桓,口中像动物般喘着粗气,那双浑浊的眼睛虽可怖,可带着尖长指甲的手却始终安静地垂于两侧。
就在宁桓以为已经安慰下尸化了的宁喜时,他僵硬的四肢忽然猛地抽搐了下,宁喜抬起了头,冒出血光的双眸直直地逼上宁桓的视线,口中发出了一声似野兽般的嘶吼,毫无预兆地朝着宁桓处扑了过来。
疾风擦过宁桓的耳尖,在他急促的呼吸声中,“砰”的一声,身后的东西应声而倒。宁桓僵直的身体转向身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宁喜正与一具不知何时出现的活尸厮打在了一起。他乱发遮掩下那双眼睛带着浓重的杀意,狠戾地似乎想将宁桓生吞活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