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宦官缓缓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公府世子卫璃才高八斗,厚德载物,醇谨夙称,恪勤益懋,可任高位,授以册宝,封尔为正一品左相。”
一个风雅俊逸,仪表不凡的白衣青年不卑不亢地从人群里站出来,跪伏行礼:“微臣领旨,谢主隆恩。”
一旁的叶寒枝却暗暗捏起拳头,这混账卫璃!还真是瞒她瞒得滴水不漏,他成为左相的事竟然都没有提前告知过她,甚至连一个字都未泄露!
这本该是一件喜事,可看着卫璃那意气风发的脸庞,叶寒枝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历史上功高盖主树大招风的事情太多了,卫璃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正一品左相,而她又在半月前的边关收到懿旨被封为从一品骠骑将军,卫家在这短短时间内出的风光实在是太多了,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眼红,想揪出卫家的错呢。
这哪是让卫家满门荣光,更像是阎王帖催命符。
“至于九月九的秋狩之事,便按照惯例,还是定在长留山下的天裕围场,时长半月,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需到位,三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江尘缓缓宣布完之后,扫视全殿:“众爱卿可还有要事禀告?”
金銮殿内一片寂静,今日江尘不肯立后之事实在匪夷所思,但江尘又承诺了三年内定有皇嗣,群臣一下子也像无头苍蝇一样,心里虽然不满,但终究没人敢像李禹庭一样严词进谏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宦官尖利的声音结束了今日这场荒唐的早朝。
卫璃正低着头弓着腰,不做声色地挤在人群里,妄图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宫,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叶寒枝的一双可以猎鹰的明眸。
她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揪住卫璃的右耳:“出息了啊,卫大人?妹妹我都不知道您这么厉害啊,不声不响地就坐上了左相的位置。”
“诶,表妹,疼疼疼——”卫璃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却又不敢大喊大叫,只能低声叫痛,连忙向着这凶悍的男人婆示弱。
他可不是表妹这种上了战场能打十个男人的怪物,他是娇贵的读书人,从小到大连皮都没怎么破过。
“说,为何瞒我?”叶寒枝放开了卫璃的耳朵,却不忘一边警告般地扳着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活动着关节的声音。
卫璃满脸心虚地解释着:“表妹,我还不是怕你又多想吗?自从你上次疑神疑鬼地给我说了那么多,我哪里还敢告诉你这件事?”
上次?
叶寒枝的记忆逐渐回笼,在她刚刚回府之时,的确是找卫璃十分严肃地谈了一场长话。
那是刚回京的时候,叶寒枝立即便找到卫璃说:“我怀疑,陛下此次召我回京有古怪。我在边疆仗打得好好的,他突然封我一个骠骑将军,连发三道急诏令我即刻赶回都城来,实在是用意险恶。”
叶寒枝沉声道“恐怕是我手里握的兵力红了他人的眼了,他日我遭不测,若还有个全尸,烦你替我收殓入棺。”
然而卫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不是,你在说啥?谁要害你?”
叶寒枝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左右探查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才附到卫璃的耳边,低声道“自然是江尘。”
“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江、陛下他喜、咳,他欣赏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你?”卫璃一个脑袋两个大,他一直知道自家表妹从小没有安全感,可万没有想到她已经疑神疑鬼到了这个地步。
陛下多年潜伏,日日为她殚精竭虑,登上帝位也只为了护她周全,可她不知陛下心悦她便也罢了,竟然还怕陛下害她?
“表妹,你想多了。”卫璃摇摇头,“等时机到了,你便知陛下让你回京的深意。”
叶寒枝见说服不了他,只好摇摇头“我知道你一直辅佐陛下,视他为挚友,这次更是立了从龙之功。可我也要告诉你——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然而当时看着卫璃一脸茫然不信,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便草草转移了其他话题。
“所以,老娘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卫璃?”怪物冷笑一声,低声质问。
卫璃堂堂八尺男儿,身躯竟然下意识地一抖,然而他面色却依然是英勇无畏的,接下来他正气凛然地这样说出一句话来:“表妹,这就是你不对了,金銮殿外,如此神圣,怎能容忍有喧哗吵闹?”
“你要打我,也回府了再打。”
第8章 催婚 求之不得,心甘情愿。
“枝儿,你可有心上人?”
一声冷不丁地询问,犹如晴天霹雳,让叶寒枝慌得放下了银筷,差点被喉咙里的包子噎住“咳、外祖母,你,你说什么?”
“枝儿今年都二十了,也是时候该嫁人了。”身着锦缎的老人满脸慈祥地说,一头华发规整地盘在脑后,眼底都是对外孙女的满满溺爱。
她是定国公的遗孀,一品公爵诰命夫人王氏。
叶寒枝无奈地呷了一口普洱:“外祖母,我这才刚回京呢,您急什么?”
“祖母您可别急,表妹现在可是战功赫赫的边塞大将,凡夫俗子哪配得上她?”坐在一旁的卫璃赶紧帮叶寒枝打着掩护,只是一向风度翩翩的他左眼青黑,一看就是被叶寒枝修理过的。
“卫璃你这臭小子还不闭嘴!比妹妹虚长了两岁,还不肯成家。”老人话头一转,语气可不像刚才那么温柔了。
大夏不兴前朝男女十四五岁便嫁娶的那般早,但基本上男子弱冠之年,女子双九年华之时,家里也会紧赶慢赶地在议亲了。然而因为前五年卫家遭蒙大难,卫璃的亲事便被耽搁了,而随着他年岁增长,饶是国公夫人日夜催促,他却一点没有想要成家的心思。
至于叶寒枝,前几年一直在边关打仗就没回过京一次,国公夫人饶是有心,却也是天高皇帝远,无能为力。
所以这两个孩子的亲事就成了她的心头大患,日夜担忧。
卫璃哀叹一声“祖母,我求你别催了别催了,我还从未遇见过心悦的姑娘,若是有了那个念头,我自然会上门提亲。”
“那你心悦哪种姑娘,我得空了就帮你打望。”叶寒枝殷切地说。
“反正不是你这种能打十个男人的怪物。”卫璃一没忍住,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比起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体质,叶寒枝更像是他老爹亲生的,天生怪力,武学奇才,从小就一身蛮力,总是把他欺负得哭爹喊娘。
或许是叶寒枝给他的童年阴影太过沉重,让他无比向往温柔娴淑的女子。
叶寒枝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紧接着,一根金丝楠木拐杖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卫璃,你皮痒了?竟这样说我的枝儿?”
“哎哟喂,我头突然好痛,先回去休息了。”卫璃演技浮夸地抚住额头,妄图溜走,却被国公夫人身手敏捷地一把抓住:“你再装?”
拐杖如密密麻麻的雨点般地打在他的身上,卫璃苦不堪言,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国公夫人教训了一番这调皮顽劣的孙儿,才缓缓歇了口粗气,她面色严肃地扫过叶寒枝和卫璃二人,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虽然卫璃的性子一向有些大大咧咧,此时此刻也不由被祖母肃穆地神色感染,坐正了身子。
“璃儿,枝儿……”国公夫人面露犹豫,像是想说什么,却一脸纠结。
小棉袄叶寒枝温柔地握住国公夫人像是树皮一样衰老却温暖的手:“外祖母您说便是,咱们是自家人,没什么好顾虑的。”
“老身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自知时日不多,只是心里总是牵挂着你们两个小辈的终身大事,走也走得不安心。”国公夫人抚了抚叶寒枝的脸颊,眼里心里都是慈爱关怀。
她顿了顿,看向叶寒枝和卫璃二人,终究是把自己深思熟虑了很久的心事说了出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都是对对方的性子知根知底的。你们又有那层血姻关系,可以一直共同匡扶走下去。”
叶寒枝本来还听得满脸认真,可越听越不对劲,心感不妙,连忙小声插嘴道:“外祖母……”
“祖母,我一直把表妹当成妹妹,绝未生过丝毫男女之情,相信表妹亦是如此。姻缘自有天定,您还是别乱点鸳鸯谱了。”卫璃听见祖母竟然要让叶寒枝这个男人婆嫁给她,连忙焦急地开口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