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云敛暗暗不语,他带走王妃,说白了就是为了牵制六王爷,如果就这么把人交出来,难免破坏他的计划,他望向沈喻风焦灼的表情,最后还是没有把王妃被他带走的事说出口,只是颔首道:“好,我现在就去找她。”
第74章 一念之差
崇平阁里。
卯时时分,公冶明早早便起了床,梳洗之后,换了一身青袍,徐徐下了楼。
他因上了年纪,不喜赖床,又常年武学不辍,早起修炼,竟是全客栈起得最早的一个,下了楼来,只听到各厢房内轻重不一的酣睡声,其余便是一阵阵“沙沙”扫地声。
天色尚是灰蒙蒙的,一楼正在洒扫庭院呵欠连天的店小二,一见他立刻换上一幅笑脸,一脸殷勤地笑道:“客官,昨日睡得好吗?”
公冶明拱手道:“店里床铺睡得十分用心,让在下睡得十分舒心,谢谢小哥关心了。”
“客气了客气了。”店小二笑着回应。因他出钱爽快,又为人和善,从不摆架子,颇得店家众人好感。
公冶明笑着与他招呼了几句,到后院晨练一会儿,而后重新坐回大堂,与忙着擦桌的店小二继续谈话。
斟了一盏茶后,不多久天色完全亮了,客栈里陆续有人睡醒下楼,他喜好清静,不愿与人接触,便嘱咐店小二有人来找他便直接带上来的事情后,径直上楼回房去了。
自从与师侄约下再见之日后,他不再去王府当值,而是换上之前在自在城的身份,在崇平阁住下。事实上,他一直住在这家客栈,除了打探沈星洲下落外,更多的原因,还是为了等待沈喻风的消息。
他名义上虽为沈家旧识,但说白了如果没有白沐华这一层关系在其中,他与沈家也没有什么说得上的交情,所以沈星洲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外人,只能将打探到的真相告诉给沈家的人。
而到时具体要如何做,还是要看沈喻风自己的想法,他这个师伯,最多只能起到协助作用,无法插手更多。
他刚回到房间,换下沾满飞尘与汗水的外袍,便听店小二在门外敲响门框:“客官,这有一位大哥指名要见你。”
能知道他住在此地且知道他名字的人,只有沈喻风一个,该不会是师侄终于得到什么消息,来找他了吧?
公冶明应道:“好,让他进来。”
店小二领着一名穿着黑衣暗卫装扮的青年进来,那青年对他行了行礼,躬身道:“见过前辈。”
“沈庄主遣小的来跟前辈说一声,您要找的人找到了。”
公冶明喜出望外:“哦,师侄这么快就找到人了?”
流虹道:“是,沈庄主言道,他做好计划在王府附近,但以他的功夫很难完全将人制服,需要您赶去与他会合,协力将人擒下,带回如意山庄或者端州。”
公冶明点头道:“好,在哪里?”
“明日申时,王府外的春风巷相见。”
“好,”公冶明接连点头,“我到时一定赶到。”
流虹消息传到,便不再留恋,告别而去。
留他一人独坐厢房,感叹道:“唉,希望这次真的能找到沈兄,待他回到端州,我也就能安心了……”
到了翌日申时,他取了一把随身用的长剑外,什么东西都没带,就直接出发朝王府方位而去。
王府南侧的春风巷,长街两侧是清一色的楚馆青楼,红袖招扬,美人倚楼,空中常年弥漫甜腻的脂粉味道,春风一过,吹袭方圆十里,又因往来恩客,纵情欢场,“满面春风之意”,便取了个一语双关的“春风”之名。而因此地聚集了不少花楼,常年有恩客为博美人垂青而大打出手之事出现,故而甚少有人关注春风巷附近的斗殴声。
照理来说,六王爷身份尊贵,又因王府盘踞高院大宅,本不该在附近建起嘈杂脏污的青楼之地,但据闻这些青楼楚馆背景深厚,来历神秘,甚至有六王爷参与其中,这些青楼才能安稳驻扎京城腹地。
公冶明到了这里,查探一番地形外,倒是不意外沈喻风会选择此地作为行动场所。
他只是疑惑,怎么还没见到师侄的身影?
现下还不到入夜时候,以往夜夜笙歌的场景,现在几乎消匿不见。空荡荡的长街深巷,红砖碧瓦,只有他一人在此徘徊走动。
便在他纳闷不解的当下,巷口悄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灰袍蒙面,身躯高大,在巷口左右望了一眼后,便即静静站在一旁,似乎是在等人。
公冶明一见之下,下意识便觉来者十分熟悉,莫非就是他要找的人?
再一看那人虽然遮挡了五官,但如果将他的身形与之前深夜在如意山庄遇到的身影对比一下,能发觉确实有几分相似。
是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跳下墙角,拦在对方身前:“沈兄,多年未见。”
那人见他突然现身,怔了一下,片刻后压低嗓音道:“让开!”
公冶明毫不退让,反倒更近了一步,那人道:“你找错人了!”
公冶明摇头道:“是不是在下要找的人,试上一试便可知晓。”
对方见他的确是铁了心要试探他的身份,朝他拍去一掌,虚晃一招的同时,旋身向左侧奔去。公冶明躲开这一招,跟着追上去,追不到三步,将人赶上,手上长剑出鞘,刺向他的后背。
他并无心伤害眼前之人,只想着试探出他的真实身份,逼他现身,招式虽是凶猛迅疾,其实并无一丝蕴含杀气,那人倘若不是心里有愧,根本无须逃离。但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是,那人逃脱的同时间,被逼得回身一挡,双掌运动震荡真气,逼退公冶明逼近的剑刃,其真气运转之形,俨然正是当年沈星洲的惯用心法——双极功。
他大声喝道:“果然是你!沈星洲!”
而没料到对面那人被公冶明道破真实身份后,不仅没有停下攻势,反倒攻击愈加猛烈。
他双手空空,身无兵器,对上手持长剑的公冶明,难免有些吃亏,但他始终没有片刻缓下来,反倒反客为主,双极功毫无保留直接招呼在公冶明身上。公冶明被逼得步步后退,几无还手之力,足尖往后一点,借势站稳脚跟,而后持剑回挡过去。
二十余年未见,两人都深感对方实力之大增,远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公冶明不愿大动干戈,多番留情,而沈星洲没有再隐藏自身武学修为,练有双极功的他每一招都毫不留情招呼在公冶明身上,真气轮转间,卷飞长巷两侧落叶无数。
公冶明瞳孔骤然一缩。
沈星洲出手狠辣,招招皆是杀招!
这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想通此处的他也干脆不再藏锋,双手运剑如风,大开大合,重新反压沈星洲而去。
他之武学功底扎实稳重,连练成双极功的沈喻风都难以招架,而沈星洲的功夫与他儿子相比,并未出色多少,何况又有长剑在手,沈星洲更加缺少对战优势,面对公冶明越来越强硬的剑招攻势,来回数十招后,沈星洲反倒越来越处于下风。
公冶明乘胜追击,借着对方手无长刃的机会,倏而近身一击,透过双极功真气间隙,长剑直逼沈星洲咽喉刺去,就在此时,从铁皮面具下传来熟悉却又比当年苍老许多的声音:“陈兄饶命!”
公冶明最后心肠一软,还是将递到他喉间的长剑收回。
他伸出手,将他脸上面具一把摘下。
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剑眉薄唇,鼻梁高挺,竟还是与当年初见一模一样的容颜,而跟二十年前年轻俊美的模样相比,现在的沈星洲两鬓微白,嘴角微瘪,肤色因经常戴着面具而显得苍白枯槁,连眼神也变得浑浊不堪,再没有年轻时那些锐不可挡的神采。这样半百的年纪,本该功成名就,享受儿孙承欢绕膝的时候,却偏偏抛却了世间的名声地位,戴了个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具,过上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公冶明将面具重重扔至一旁,一脸痛心疾首道:“沈兄啊沈兄,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兄。”沈星洲也痛声道,“多年未见,你宝刀未老。”
公冶明看着他满脸苍老之色,一时神色幽幽,感叹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锦州初次相见,你,我与师——我们救下你,三人一路南下,游山玩水,那段时日何等快乐啊,没想到转眼便是二十余年过去——你我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