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敛问道:“查到什么?”
“王妃的身份,查到了。”
沈喻风一诧,云敛道:“她是什么身份?”
流虹支支吾吾,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敛皱眉道:“吞吞吐吐的,是什么?”
“姓云。”流虹从嘴里低声说出两个字。
云敛一时听得不清楚,追问道:“什,什么?”
“是,王妃小名云慕娘,出身自长安云家,按照族亲辈分,她是您的嫡亲姑姑……”
云敛听完沉默不语,连沈喻风也呆住了。
第73章 旧日往事
陡然得知王妃真实身份,沈喻风与云敛两个人都一并呆住,似迎头被雷电击中一般,久久也不能消化这个事实。
流虹瞧了一眼他们的神情,顿了顿,道:“此事说来有些复杂,属下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探得其中的真相。那位王妃的生平十分神秘,虽在云家长大,但在云家生活过的证据都湮灭干净,属下是专程回了趟云家,从几位长辈那里查探到的真相。王妃出身云家,小名慕娘,大名却是无人知晓。她在云家长到十八岁时与云家族亲决裂,嫁入王府,得享正妻待遇。此事颇为隐秘,几乎从不听人谈起,不仅是因为那位王妃出身平民,原本没有成为亲王正妻的资格,更因为她当时另有婚约在身……”
说到这里,不经意向沈喻风瞥去一眼。
沈喻风沉声道:“她原本是我父亲的未婚妻?”
“是,云沈两家本有世交之谊,王妃也从小就与沈庄主的父亲订下婚约,”流虹道,“结果后来王妃公然毁婚另嫁他人,云家族亲认为其有辱门庭,更为了对沈家人守诺,便将王妃从云家族谱上除名了。此事也被云家族亲视为家丑大事,老一辈也讳莫如深,故而甚少有人知晓王妃的真实出身。”
云家冷笑道:“哪里是为了守诺?谁家女儿攀上皇亲贵胄,无一不是天大喜事,谁会将其视为奇耻大辱?云家经商立世,那群老东西最怕世人说云家背信弃义,干脆做足表面功夫把责任都推到女儿身上,反正王爷那边有王妃吹枕头风,有再多问题也被温柔乡攻陷下去。你以为云家这些年来能在长安站稳脚跟是托了谁的福?呵呵,女儿是被推出去牺牲的物品,但该吸的血一点也不能少。”
流虹听出他话语中的森然寒意,不敢接话。沈喻风则是想起了自己由小到大的一点一滴,从幼年时期父亲常常将自己锁在书房内整日不出,到两年前父亲无缘无故病死床榻,再到昨夜再见时对方那癫狂激动的模样,叹息一般道:“王妃是六王爷的妻子,也是我父亲的未婚妻……我父亲因未婚妻被夺之事怀恨在心,与六王爷展开争斗,也就是说,六王爷其实便是我父亲的仇家,他们多年来一直在明争暗斗,目的就是为了争夺王妃。”
“我父亲为了躲避六王爷的追杀,决意假死,连我也瞒了过去。而为了试探我父亲是否假死,六王爷也使出计谋,设计在江湖上放出如意山庄藏有至宝的消息,想逼我父亲现身。”
“而我父亲则转明为暗,假死后换了另一个身份潜入王府……”
他父亲对王妃的执念,远远超乎他的意料。如此看来,他与六王爷之间持续数十年的争斗,从来就没有休止过。
究竟要如何,才能使他父亲放下这个执念呢?
云敛见他沉默不语,又对流虹命令道:“继续说。”
流虹稳了稳心神,接着道:“公子说得对,据属下多方打听,王妃虽然嫁入王府,但私底下还一直与云家有着密切来往,只是这些外人都不知道罢了。自王妃嫁入王府后,云家生意一路水涨船高,连以往打不开门路的盐商布匹生意,也有了起色,很难说得清到底有没有王妃在其中起到了作用。而王妃与云家的往来随着云家生意的红火而一直延续着,直到数十年前,王妃的亲属长辈都相继去世,王妃更是身染重疾,大门一步也迈不出去,才渐渐断了与云家的联系。”
“此后六王爷为了救治爱妻,找遍长安良医良药,从一开始只在长安搜寻,再到后来罗网天下奇人怪医,每次皆是无功而返,最多时候只能延缓病症发作,稍有好转,王妃的病情却突然更加严重。六王爷为了救妻,十数年来心力交瘁,甚至在一次宴席上酒后发誓说道一生只爱王妃一人,如果王妃出事,他也终身不再娶妻。这番言论据说当年轰动长安,不久传到先皇耳边,亲自召唤王爷进宫,骂他有辱皇室尊严,要他放弃那位平民王妃,再娶一任身家显贵的妻子。兄弟二人从一开始语气和煦,再到后来在殿内发生激烈口角,王爷拂袖而去。”
“先皇一意孤行,不顾六王爷反对,坚持下旨要为自己的六皇弟再重择一位王妃,只不过不到半年,先皇猝然驾崩,六王爷一跃成为亲王之尊,辅佐年幼的皇侄登基,选妃的事情就这么搁置下来了。此后六王爷更是摄政权力加身,发动全天下的力量求医寻药,据说最远曾通过商队远涉疆域,到过突厥求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长安城内一直有各种流言,说是六王爷为了颠覆朝政,以其爱妻的名头暗通突厥。不过,哪怕如此用心求医,王妃的病情依旧日渐严重,直到近几年药石罔救,彻底陷入昏睡之中。”
这些旧日往事要么发生得太久,要么离江湖太远,以沈喻风跟云敛的年龄见识,根本无从知晓其中内情。他们万万没料到其中竟有这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更没料到六王爷私通突厥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跟王妃有关。
云敛听完不由咂舌道:“怪不得当初王爷会找上我,原来他早认识云家的人,知道我与王妃的关系,干脆就让王妃本家的人来帮忙处置此事,好深重的心机!”
他想起当日受到王爷要挟、被迫前往自在城寻找幻海云图之事,心里无比委屈,不由更是冷冷道:“云家的那些破烂事与我何干,凭什么要我一个外人来承受这些?”
他多年来历经磨难,全因此事而起,要说谁对沈星洲三人恩怨最痛恨者,莫过于他。
流虹见状头垂得更低了些,轻声道:“公子,属下还有一件事要说。”
云敛应道:“还有什么?”
流虹道:“据属下自己的消息渠道所知,圣上近日在京畿城南方位秘密屯兵三千,那个位置刚好是离王府最近的地方……圣上……可能……要开始拔掉这根刺了……”
“那——”沈喻风猛地站起来,脸上染上忧色,“那我父亲他怎么办——”
六王爷与小皇帝之间的权利倾轧一触即发,如果近日王府发生兵变,六王爷与王妃都不能幸免,而他父亲身在王府,一定也会受到波及,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糟糕?
就算不出事,他这么堂而皇之留在王府,迟早有一天身份也将败露,与六王爷兵刃相向,依照他与六王爷之间的积怨,两人一旦对上,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这该如何是好?
他想到这里,拿起一旁“明心”剑就要离开,云敛跟着站起来拦住他,劝慰道:“喻风别急,你父亲武功高强,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沈喻风摇头道:“就算他能全身而退,我也不想再让他陪在那个女人身边了,为了那个女人,他辜负了我们母子甚多,我不想看着他一错再错。我想把他带回如意山庄,不,带去端州,去见我母亲。”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突然有了主意,看向地上的流虹,道:“我想借你这个手下一用。”
云敛笑道:“我的手下不就是你的手下,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吧。”
沈喻风点点头,对流虹道:“你即刻去崇平阁,告诉一个叫公冶明的人,跟他说,他要找的人我找到了,明天酉时与他在王府西侧的小巷相会。”
听到流虹应道“是”后,他转过身来对云敛道:“你能不能送信给藤瑶姑娘,叫她把我爹引出王府,然后我们这边也做一下准备,到时跟师伯一起把人带回来。”
他想得非常全面,既然他的父亲不愿意走,那就由他出手将人带走好了。他的父亲武功功底不弱,他或许不一定能直接打赢他,只能借助他人协助。想来想去,就只有他的师伯公冶明有这个能力了。
两人联手出招,将他父亲带走,最后不管是送回如意山庄,还是带去端州,都好过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