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喻风反手钳住他作乱的手,向他冷冷一瞥。
公冶明听完静默一阵。有云敛作证,确实可以证明施光赫出事时,施凤亭不在现场。他正沉思不言,施凤亭忽地道:“公冶先生,您在想些什么?现在施光赫自己都招认了,先生还在含糊其辞,是真的不将我这个少城主放在眼里了?”
这样的指责,分明就是在说他身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军师,自抬身份,有凌驾少城主这个未来掌权人的意思。公冶明又躬身道:“不敢!”
施凤亭傲然道:“那公冶先生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呢?”
公冶明略思忖一番,望向犹自躺在地上自言自语的施光赫,微微一叹,向那群仆从招手道:“先将城主扶下去歇息。”
然而叮嘱之声落下,现场竟然无人动上一步。公冶明身躯一凛,环视一周,见得众人看着施光赫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嫌恶与不屑之意。
显然施光赫自承杀害兄嫂罪行的事情,致使他在一夜间失去人心。
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自在城的格局似乎就在一夜间翻天覆地了。
他又是一叹:“算了,我来吧。”扶起地上的施光赫,朝着门外方向走去。
刚走出一步,就被施凤亭拦在身前:“公冶先生,现在您是城中地位最高资历最深的长辈,我敬重您的为人,所以才特意问您的看法,您避而不谈,难道是要将施光赫偏袒到底了?”
公冶明只是摇头:“城主受到惊吓,需要静养。”想了想,又道,“一切,都等明天城主清醒后再说吧。”
施凤亭哪里不懂,公冶明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但他现在占据有利形势,心知逼人太甚,反而会引得对方狗急跳墙,便道:“好,我就先放过施光赫,等到明日再处置此事,不过,到时我会召集自在城所有部众,公告今夜此事,向施光赫讨一个公道。”
他轻拂衣袖,说完之后,反倒先一步转身就走。走到沈喻风几人身边时,向云敛抛去一个眼神:“明天可能还需要云公子现场主持。”
云敛含笑道:“这是自然。”
施凤亭作出一个“请”的动作:“请吧,云公子,关于明天的大会,我还有些计划要跟云公子商讨。”
云敛微微点头,打算跟他离开,而后一只手还被沈喻风握住,他稍稍挣动,发现沈喻风一点要松手的意思也没有,便故意道:“喻风,你怎么还抓着我不放啊。”
沈喻风反应过来,想到施光赫遭逢意外,很多事情恐怕都无法今夜解决了,只好先放开了他。
放开之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冷声道:“别耍什么花样。”
云敛只是笑吟吟地朝他眨了眨眼,而后跟在施凤亭身后,走出去。
他没有说话,沈喻风却是一下子就看懂了那个眼神的含义,他是在说:“我能在你面前耍什么花样?”
第33章 夜逢故人
这时听公冶明道:“沈庄主,城中突逢意外,您的事情可能需要耽误一阵子了。”
沈喻风缓缓摇头:“算了。”
带着红怜,越过众人随之离开厅堂。
他们重新回到自在城为他们安排的客舍,红怜忍不住问道:“沈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沈喻风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施光赫得了失心疯,公冶明与施凤亭两人又是针锋相对,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我们只能等吗?”
“不用着急,”沈喻风安慰道,“桥到船头自然直,只要人没事,事情就总有转机。”
红怜心里说不急躁是假的,他们两人为救赵凛怀使尽千方百计,却总被种种意外变故打乱计划,但她因为沈喻风之前受伤的缘故,不好意思再让他为他们兄妹涉险,便收起担忧神色,在沈喻风的柔言劝解下,回了自己房间。
沈喻风也回到房间,闭眼躺了一会儿。
他想起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云敛为了幻海云图与施凤亭一拍即合,对施光赫下手,反倒只字不提赵凛怀之事,可见在六王爷党派看来,幻海云图之事远比赵凛怀之事要紧急得多。
那么,云敛出声阻止他们营救赵凛怀,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还有,早上寿宴上,云敛见到他的第一面,竟然没有主动打招呼,而是频频移开与他对视的眼神,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云敛投靠六王爷,是有其他隐情?
他想到这里,心事重重,只觉困意全无,忽然听门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接着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睁开眼,问道:“谁?”
这么晚了,会有谁来敲门?
难道会是云敛?
出乎意外的是,敲门那人却不是云敛,而是一名家丁:“沈庄主,公冶先生邀您前往听松阁一会。”
沈喻风颇觉意外,公冶明为什么会突然找他?
而且还是大半夜的?
他也没有想更多,穿了衣就起身,开了门,朝门外那人道:“带路吧。”
***
他跟随那名家丁,绕过几条幽静小径,来到一间屋子,正见公冶明坐在灯下翻卷,他跨进屋去,对方闻声抬头:“你来了。”
沈喻风微微颔首。
对方放下书卷,朝他招手道:“坐。”随即嘱咐那名家丁退下。
沈喻风直接落座,坐在他对面,一坐下,公冶明的目光就一直放在他脸上。
沈喻风被他看得满脸不自在。诚然,公冶明带着他的眼神并不挟带什么居心不良的意图,甚至还带着温厚的善意,但仍让沈喻风觉得浑身不适。
因为对方似乎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他稍稍别开头,淡淡道:“公冶先生有话直说。”
公冶明怔了怔,这才收回目光,微微颔首道:“你姓沈,又是来自如意山庄,嗯,你今年二十有六,乙卯年癸未月出世,是也不是?”
“你是——?”沈喻风下意识问了一句,他心中一动,隐隐有个念头浮现,已经大致猜出此人身份。
果然只听公冶明叹息一声,道:“我是你娘亲的俗家师兄,从前的名字叫陈继容,按辈分,你该管我叫一声师伯。”
沈喻风点头:“原来真是你。”莫怪这个人虽然与他几次交手,但总是对他处处手下留情,而且其气质形象,都与他父亲口中谈及的白家师伯十分吻合。
公冶明又叹道:“怪不得寿宴上一见到你就觉得十分眼熟,实在是你与你娘亲长得太像了。”
沈喻风站直起来,朝他半弯下腰,躬身道:“见过师伯。”
“师侄不用多礼,”公冶明忙放下茶杯,起身将他扶起,“能见到故人之子就已经使我万分欣喜了,不必如此见外。”
待沈喻风重新入座,他才跟着坐下来,问道:“你父亲现在可好?”
沈喻风感到稍稍诧异,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他母亲的师兄,不问他母亲现状,却反倒问起他父亲,他满心不解,还是认真地答道:“先父去世两年多了。”
公冶明一震:“你父亲去世了?那,那你娘亲——她,她岂不是伤心死?”
沈喻风一顿,回道:“娘亲对父亲早没有感情了,因而并没有流露过多伤心。”
公冶明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一谈起彼此认识的人,语气就熟稔了许多。沈喻风说道:“家里人都说师伯失踪多年,杳无音信,没想到喻风有幸,会在此地重新遇到师伯。”
“我也没想到,”公冶明道,“当年我与师妹分开后,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兜兜转转,来到自在城,被城主挽留住下,没想到,这一住就住了二十多年啊。”
公冶明寥寥几句,带过当年离开端州后所发生的一切,让沈喻风明白,原来他是受了施光赫多年来的恩惠,才留在自在城帮施光赫处理事务,也难怪他在知道施光赫杀害兄嫂的真面目后依旧尊称他一声“城主”。
沈喻风心中暗道:“看来师伯是个念旧的人。”又想起方才在前厅发生的一切,问道:“师伯认为施光赫是真的撞鬼了吗?”
公冶明微微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世上哪会真的有鬼?我在大厅里第一次见到棺材下的城主,就发现他眼神涣散,言行失常,明显是中了蛊术了。”
他停顿稍许,道:“你跟我来一下。”
说着,他带着沈喻风穿过门廊,来到后方一间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