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萧自从那日宴会之后,回到家里越想越不是滋味。顾溪疯跑的画面和顾溪与云深君同框的画面交替在他脑子里出现,叫他一边纳闷顾溪怎么和他所知道的姚婉差别这么大,一边气恨顾溪与云深君交好却把他这个正牌未婚夫抛在脑后。
霍萧此人生平最是重视他那点脆弱的自尊,所以当发现顾溪与别的男人亲近却弃他如敝履时,霍萧便越发恼羞成怒,决心拆散一双“有情人”,叫顾溪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才是真正心有沟壑的英豪!
天可怜见!顾溪和云深君哪里像是一对有情人了!若真要说,顾溪和云深君就是老板和工具人的关系,实在是单纯得很。
顾溪和霍萧在黑灯瞎火中彼此瞪着,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心思。读心术是个好东西,但谁也不会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
霍萧率先放弃,以退为进,笑容越发温暖醉人,但配上他令人胆寒的性格,叫顾溪遍体生凉:“是我之前错了,只以为你配不上我,一心想着悔婚……”
顾溪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琢磨了下他的话,挑了个最中规中矩的答案应付他:“这不怪你。”
谁知霍萧听后“噗嗤”一声笑了,声音里带着莫名其妙和啼笑皆非的张狂:“这当然不怪我!哈哈哈……婉儿,这怪你啊!”
霍萧陡然抬起手掐住了顾溪这几天又瘦回去的下巴,细细在手里摩擦。魔鬼般的薄唇贴近顾溪莹润的耳边,压低的嗓音魅惑又危险:“婉儿,我发现我竟开始舍不得你,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呢?”霍萧说完还不知羞耻的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顾溪白嫩嫩的耳垂,直叫她顿时头皮发麻,仿佛被蛇缠上了一般的恶心惊恐。
顾溪用力一推,龇牙咧嘴的用袖子使劲蹭着刚才被霍萧触碰过的地方,话语里充满嫌恶:“你有病就治病!别大晚上的像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听顾溪把自己说成是疯狗,霍萧再是心思重也不过是一十八九岁的少年,当下便绷不住了。
霍萧见顾溪恶心自己,便起了越发想要让对方更恶心的报复心。他用自己一双阴沉的眼睛骇人的盯着顾溪,宛如老鹰盯着田间的老鼠,志在必得又了无人性。
“哈!那还真是可惜了!你便是再恶心我也不得不跟我绑在一起!”说着霍萧一把抓上顾溪擦耳朵的手臂,攥得死紧:“你这么有意思,倒让我没办法放手了。你放心姚婉,我会娶你的……”
霍萧在黑暗中笑的放肆又开怀:“我会娶你的……不过是当妾!”
说着霍萧竟然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便来抱自己。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危急时刻果然最能激发人的潜能。
一直从高河大长公主的宴会憋到现在的麒麟臂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顾溪高高的抬起胳膊,用贯满灵力的手肘狠狠击向霍萧那一张恶心人的俊脸,毫不留情的往死里打。
霍萧的四个随从似是没想到顾溪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这么刚强,回过神来赶紧加入了战局。
顾溪将外搭的大袖袍子一甩,凭着矫健娇小的身躯,在昏暗的小巷中如游鱼一般耍的几个大男人团团转,不一会儿便着了顾溪的道儿,脸上遍布伤痕。
水鸟一直以来都有个浪迹天涯仗剑江湖的英雄梦,眼见顾溪手脚利落的一人挑五人,正中他下怀。
精通武学的水鸟时不时的在顾溪识海里指导她如何下手,一场单方面殴打让一人一系统都感到淋漓尽致,畅快非凡。
顾溪也不知道怎么的,只要看到霍萧那张脸就忍不住挥拳头,将人家好好一张俊脸打的鼻青脸肿,十分滑稽。
顾溪捡起被自己丢到一边的袍子,随手拍了拍,然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头也不回的丢下五个或趴或躺,狼狈蜷缩在地上的大男人。
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来,霍萧应当就会识趣儿的放过自己了。顾溪掰着手指算着日子,还在等着云深君何时来提亲。
眼看又是一个月过去了,云家那边没有丝毫动静,然而罗盘的指针却已经落在了“五”上,证明着顾溪之前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大概是忘了吧,看来自己有义务提醒那家伙一下。顾溪打定主意找机会夜游云府,开心的以为任务的成功近在眼前的她全然不知危险正在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那是一个阴雨天,云压得很低很低,看起来就叫人心情不好。顾溪跪在大厅里,上首是姚大人和姚夫人,下首端坐着沉默的霍萧,他的一张英俊白玉脸上还带着点点刺眼的瘀痕。
顾溪咬牙,受不了霍萧又无奈又大度的虚伪模样,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不知羞耻的狗东西,竟然还敢上门告黑状!
第9章
被告黑状的结果就是姚大人的老脸气的通红,姚夫人的双眼哭得红肿,顾溪的双膝与祠堂的地面进行三天无休的亲密接触。
顾溪从不知道三天竟然如此难捱。向来没什么可怕的顾溪独自一人跪在冰冷空旷的祠堂里,早就开始唱空城计的肚子与灌进堂里的风一起冲刷着她脆弱的神经,忽明忽暗的烛火将地上人的身影拉的扭曲狭长。
“啪嗒”,一滴水珠自顾溪的脸颊滑下。迟到了两个月的思乡之情包裹着顾溪,将她的魂灵拉扯到了上泉山庄的某一处山谷里。夏日夜晚的凉风仿佛变成她家山谷里混杂着奇花异草香气的暖风,摇曳的烛火也好似变成了斑驳树影投下来的耀眼阳光。
傍晚时分,她便慢慢悠悠的御剑飞回家,和爹娘哥哥坐在一起,吃着娘亲亲手做的饭菜。爹爹若高兴了还会拿出一坛好酒,她也能在爹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偷偷抿上一口……
“嘶!”祠堂的石砖冰冷刺骨,将顾溪神游的思绪硬生生扯了回来。她不禁想到姚大人跟霍萧再三保证会好好教育她的嘴脸,姚夫人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哭嚎,心中替姚婉深深的不值。
她顾溪虽然不是个刻苦省心的孩子,但她命好,有疼爱她娇惯她的父母亲人。而姚婉呢?她的父亲怕她毁了自己的名声,她的母亲懦弱不能保护她。一个闺阁小姐,在面对恶徒的轻薄时,连家人都不能为她讨公道,何其不幸!
顾溪一边无声的哭着一边狠狠的用拳头砸向地面。姚婉不见了,不知是死了,还是走了。现在跪在这里的是她,即将被姚大人卖给霍萧的也是她!顾溪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深这么无助的恐惧,第一次不想在外面玩下去了。
她想回家。
大概在顾溪心中,有山的地方就有她家门下的弟子,有山的地方便能给她支持。夜深人静里,顾溪不管不顾的便冲出了家门,任呼啸在耳边的风将她脸上的泪不断的吹干。
她一路狂奔,在没人的地方御剑而飞,朝着郊外的山上飞去。
云深君自从高河大长公主的宴会之后便大病了一场。云家人四处延请名医,可无论是太医院的医正还是江湖上出名的大夫,谁也看不出云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昏迷在床高烧不断的云深君此时正陷入在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体内的真气失去了控制,使云深君的身体渐渐烧烫了起来,凡人看着便以为他是高烧昏迷。
混沌中的云深君脑中不断闪过顾溪那双皂白分明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着清澈又狡黠的水光。不知不觉间,云深君伸出手想触碰那道他为之吸引的明媚笑容,然而一个晃神,前面的身影却换了个人。
一看见霍萧,云深君便愤懑难平,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看到此人这张优越的脸便气的连牙都在疼。一股想要划花眼前这张笑意融融的脸的恶意向云深君的四肢百骸缠绕上来,又是气愤又是委屈的心情叫他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水光。
燥郁冲动的心绪是修仙之人的大忌,云深君心里清楚得很。但是此时此刻他早已顾不得那许多,他只知道若是再忍下去,他整个人便要被那巨大的苦涩淹没了。
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原本只是写酸书的文人编出来哄骗小姑娘的。但就像是“缘分”二字一般,谁也说不清这世上有无真正的机缘巧合,正如那些文人们也同样辨不明白“一见钟情”到底是个怎样的东西。
当云深君在反反复复的霍萧与顾溪交替的幻境中,不断体味自己内心的跌宕起伏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丝甜蜜的、脆弱的,忐忑的、卑微的,只有在面对顾溪时才有的雀跃心情,大概就是天上人间都啧啧称奇的“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