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标准的鬼宅模样。
邱之纬忽觉背脊划过一丝寒意,颇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只道自己果真缺乏见识,竟被区区一座空宅吓到。
却不知,那是在他背后,万仞剑不断溢出凛冽杀机。
剑灵那总是絮絮叨叨亢奋的声音,第一次不掩阴恻恻的讥嘲——
“活该。要让我再去一次冯府,看本剑不……”
“今晚去。”陆星舟懒懒地叩击剑鞘,悠悠对剑灵道,“带虞琅去。”
剑灵本还热血沸腾,听到后半句剑都麻了。
剑灵有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但一定要讲的话:“主人,带女郎去恐怖宅院这种行径已经过时了,现在流行甜宠。”
陆星舟:“?”
你这上古剑灵天天在想什么?
所以他选择不回话,可有突有所觉,下意识地转眸看向身边盯着他看的少女。
虞琅偷看被抓包,对着陆星舟问询的视线,干笑两声。
总不能说她正在怀疑那个大开杀戒的道种与陆星舟有关吧。
况且,照理说,在这个剧情阶段除了掌门严凌霄和陆星舟本人,没有人知道陆星舟来自青榆府冯家。
好在这题她会,虞琅回忆着原书中主角团是如何完成历练的,顿时抚掌道:“与其在这乱猜,不如咱们找个自称结丹的修士看看吧?”
至于青榆府道种之类的,只能边走边看。
晏齐一喜,恨不得上前同虞琅击掌,道:“对!虞师姐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字斟句酌道:“最早‘结金丹’的是大通宝楼的朱掌柜,他尚且……平安。”
众人很快达成共识,留下还在吃糖饼的大白看店,向大通宝楼去。
晏齐怕此事牵扯到什么起死回生的鬼魅大妖,紧张兮兮地带了许多法器,又见邱之纬也煞有介事地用灵力擦了擦佩剑,他再看向陆星舟和虞琅,眼神则变得一言难尽——
陆师兄自在从容,是因有修为卓绝的底气。
但虞师姐就这么甩手看着,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这同门师姐……真的靠谱吗?师父不会是瞎夸的吧?
这样想着,晏齐领着众人就着斜阳出门。
青榆府位于十府大陆的南侧,城中不乏蜿蜒溪水和青石拱桥。
许多百姓在傍晚湿软的雾气中,用防水的彩虹七色彩纸和琉璃灯,装饰着浓绿的高树和古朴的石桥,为即将到来的花灯节做准备。
四人沿着河流步行向西,不过几盏茶时间,尚未出商业街,便来到一栋精致的二层独栋小楼前,上悬金字匾额“大通宝楼”。
晏齐回头对虞琅、陆星舟和邱之纬使了个眼色,率先推开镶珠坠玉的大门。
太阳西斜,大部分商客都回家煮饭去了,摆满琳琅珠宝的柜台前人并不多,都围成一团,中间有一穿着红紫锦衣的微胖中年人侃侃而谈。
他眉淡却半截,有一双久浸商海的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是朱掌柜。
但这种精明神色却不令人讨厌,朱掌柜看到一身粗布麻衣的晏齐并未露出不屑神色,反而笑眯眯道:“晏老板来了?随便看哦。”
晏齐“哎”了一声,又指了指身后三人,操起当地口音道:“朱掌柜,这几位是来咱们青榆府看花灯的贵客,我带他们逛逛哩。”
朱掌柜阖上账本,不过一眼已经掂量出几人气度绝非小门小户,当即叫来伙计招待其他客人,亲自从柜台后走出,殷勤道:“贵客来咱店算是来对了,咱大通宝楼有青榆府最好的珠宝翡翠!”
邱之纬从市井来,此时也熟练地迎上去,客套一番,才套话道:“这却不急,刚才听朱老板的故事似乎说了什么‘道种’、‘金丹’?莫非朱老板是位小真人?”
朱掌柜笑容忽就高妙起来,他是青榆府第一个结成金丹的,特别乐意自豪地分享这些故事,自然道:“这要多亏我们青榆府钟灵毓秀哩!”
他说:“从前有个修真冯家,那世家……出了些事情没落了。可是哩,那些真人留下了道种,我被道种选中,又听着着道种的话修炼,很快就结成了金丹哩!我就是第一个哩!”
晏齐趴在柜台上撇撇嘴,道:“要我说,金丹才害人。前几日那刘郎中就是听了金丹的话,从九层钟楼上跳下来摔死了哦!”
晏齐毕竟在青榆府多年,对此地和此地百姓都有了感情,所以他的语气绝算不上轻松。
陆星舟饶有兴味,道:“朱老板的金丹自然是与刘郎中不同了?”
他这话细品起来有些冒犯人,偏他一副光风霁月,又笑得温润,令人生不出星点不快。
于是朱掌柜叹了口气,道:“刘郎中那是摆脱□□,变成神仙了!我可不想成仙。”
他摸了摸半截淡眉,抹了抹眼睛,道:“诸位有所不知,我小时候可穷哩,老父老母拉扯我长大不容易。半年前老两口大病一场,命都快没了哩!好在神仙菩萨保佑,我有了金丹,试着给二老发功。哎,多亏冯家道种,总算从阎罗爷爷手里捡回了两条命来!”
朱掌柜复露出庆幸的笑容,那双精明的眼睛有了孩童的纯真,道:“我就想好好孝敬老父老母,可不想去天上做神仙哩。”
听到朱掌柜对冯家感激不已,陆星舟也完全是事外人的姿态。
他温雅的笑容并没有丝毫破绽,只状似叹服道:“朱老板,孝感动天。”
而后,虞琅跟陆星舟对视一眼,皆是意味深长。
只因朱掌柜的话里,疑点更多——
金丹是假的,又怎可能发功救人?朱掌柜父母是怎么回事?
邱之纬看着虞琅和陆小师兄间暗流涌动,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和不服气……以及些许他不愿承认的吃味。
然,他又足够自信,他与虞琅多年相知的情分不会这么容易磨灭,所以虞琅现在——
是刻意令他吃醋。
于是,邱之纬笑着摇摇头,更要在虞琅面前表现。
料想虞琅之前深居玉清峰,每日除了玄典炼丹,便是逗弄灵兽,青榆府这任务情况诡异,虞琅她虽有几分剑修的莽勇,但此时又能知道些什么?
若来得是方清菡,还能借着师父师母送她的珍宝法器,探查一番,虞琅在此当真是毫无用处。
不过,倒也无妨,她虽是剑修,但首先是个女郎,弱一些躲在他身后便可。
念及此,邱之纬对其余三人传音道:“我来探听试试。稍后恐生变故,虞师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然后立刻截过话头,跟朱掌柜事无巨细地聊起来。
虞琅不置可否,晏齐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一方面,暗道这邱师兄似乎对虞师姐有些青睐,一路上眼神就没离开虞师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况虞师姐当真美得惊人,性格礼貌又亲切,令他都心生亲近
可是这一路虞师姐看都没看邱师兄一眼,邱师兄就一路热脸贴冷屁股,就卑微。
另一方面,虞师姐自进大通宝楼以来一句话也没说,难道真是个靠师父和小师兄的关系才能来历练的花瓶美人?
毕竟,师父老人家会收下他这个道心不稳的弟子为徒,便足见师父收徒是不太挑的……
晏齐叹口气,觉得这怪事只能靠陆师兄和邱师兄了,他只能尽最大努力照顾好虞师姐,别让她受伤或拖后腿。
另一头,朱掌柜说来说去都是些小时候的趣事,满是反哺父母的拳拳之心,的确是孝子。
这些晏齐早就听过,便看向陆星舟。
旋即掩不住惊喜——
他从前在天玑峰与这位小师兄打过交道,对他有些了解,此时瞅了瞅老神在的陆星舟,心里明白这位小师兄定是心中有数了。
于是晏齐眼前一亮,一边做好准备投放巨阵杀妖,一边振奋地小声道:“小师兄可是已经破解了金丹之谜?”
是能操纵凡人精神的妖兽吗?还是十几年前冯家的孤魂野鬼入了魔?
陆星舟却淡笑不答,只看向虞琅道:“小师妹,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晏齐一顿,复意外地看向虞琅。
虞师姐,她会知道这些??
虞琅突然被点名,本想藏拙。
但被晏齐灼灼目光盯着,念及青榆府百姓都算是晏齐的熟人好友,知道晏齐嘴上不说,实则心情非常焦急。
她不忍吊晏齐胃口,只好摊手说:“我猜金丹是耳中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