馅料饱满,色泽诱人,表面浮着恰到好处的油光,饼皮焦香的芝麻味和蔬菜肉香汇成一层厚雾,冲击着每一个过路人。
不少人受不了这样的诱惑,咕噜噜咽着口水,驻足,上前,看看门口横着的价格木牌,再从袖中掏出几枚铜板,扔进地上的陶罐,这才伸手去拿对应的大饼,就着刚出锅的炉气,心满意足地边走边吃。
虞琅肯定也受不了这种诱惑。
少女抱着大白,一人一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渴望。
一旁,陆星舟垂眸看她,从袖中拿出一把碎银,递到她眼下。
虞琅正愁没有凡城货币,也不跟陆星舟客气这一针一线,兴高采烈地收下,抱着大白游鱼般地蹿入人群,不多时单手高举着三个油纸包跑跳过来。
她夹着大白,站在陆星舟对面,等陆星舟接过大白,才腾出手低头确认香喷喷的大饼,道:“一个红糖花生的,两个冬笋咸肉的。”
邱之纬歪唇一笑。
果然是,三枚大饼呢。
虞琅的确还是那个温柔可心的少女,即便生着他的气,也不忘给他带饼。
邱之纬虽早已辟谷,连灵食都看不上,遑论凡间食物。
但他可以为虞琅破例一次。
然后就听虞琅道:“大白喜欢红糖花生的……虽说猫咪不能吃糖,但灵兽应该没问题吧。我见店里冬笋咸肉卖得最快,便买了两个,咱们一人一个。”
陆星舟含笑点头,从善如流地结过油纸包,道:“好。”
只留邱之纬孤独地站在一边,看着虞琅、陆小师兄和那胖猫分着大饼吃得津津有味。
邱之纬:“?”
这场三个人的试炼,是他不配有姓名吗?
他唯有聚精会神地盯着饼店,试图发现玄机。
陆小师兄总不可能特意带他们来吃饼吧?
在街角阴影处。
有一黑衣青年凝神看着大饼店前的三人,那人若有所思地停顿半晌,复举起一只与年轻面貌迥然不同的枯瘦干瘪的手。
那人的视线如长满黏腻青苔的藤蔓,自青石地砖蔓延而去,一点点爬满那白衣少女全身。
赶在虞琅察觉前,那黑衣人拎起背后的黑色兜帽,在阴暗湿雾之中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虞琅下意识回头望去时,只看到空荡荡的小巷,摆着几只积水的大缸。
她不太放心道:“小师兄,你觉不觉得有人跟着咱们?”
陆星舟抬眼扫过那边几缕来不及散去的浅淡魔气,却道:“并无。师妹多心了。”
听陆星舟这样说,虞琅也不再多想,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铺子前,有一拄着拐杖的老人做苦恼状,对着在铺子里和面、调馅的少年喊道:“晏老板,今日没有樱桃酥酪的饼子了吗?我家小孙孙和小囡囡闹着要吃哩!”
那约莫十几岁的青涩少年脸上蹭了一块块面粉,闻声老练地笑笑,就着围裙擦擦手,接着变戏法似的从裙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快走两步,递出去道:“早留好啦!”
老人这才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要多给五枚铜板,却遭少年拒绝,接着又被半扶半推给催走了,临走前恰扭头打量着不远处的陆星舟等人,奇道:“好般配俊俏的小娘子和郎君!好胖的白猫!也是来咱们青榆府看花灯的吗?一定尝尝老板的大饼再走,比花灯更绝哩!”
大白受到了侮辱。
它活了几千年,看着凡城老头并没有爱幼的自觉,只龇牙:“喵呜——哈!”
陆星舟按住大白的脑袋,顺势温和一笑,道:“是。多谢老人家。”
青榆府的花灯会是附近十府中最热闹的,临近灯会,青榆府自然有陌生人来来去去,大家倒也不奇。
而晏齐顺着老人家的视线,眼神猛地波动。
他抓紧囫囵抓起肩头棉布抹了抹脸,强压颤声,道:“贵客远道而来,店里吃杯茶吧!”
陆星舟欣然上前,虞琅却有点犹豫了。
眼前少年分明第一次见,为何看向她的眼神格外灼热?
灼热到,她甚至要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位少年下一秒就要冲向她了。
莫非原主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
这样想着,虞琅谨慎地眯起眼。
然后停顿一步,悄悄躲到陆星舟身后。
陆星舟转眸看着自己身侧伸出少女毛茸茸的发顶和大白的猫猫头:“……”
却没把他们拎出来。
只剩三人最后,邱之纬疲惫地看着面前那对交叠的白色身影。
他舔了舔后槽牙。
很好,虞琅,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第26章 “带女郎去恐怖宅院这种行……
一行人各怀心思, 跟着那面容青涩、脸上浮着一层面粉的清秀少年走入逼仄的小店。
晏齐摘下手上的套袖,小心搭在墙根的竹凳上,接着推开一扇半新半旧的木门, 恭敬地站在门边掩住门板, 请三位远道而来的修士进入。
进入陌生空间,虞琅下意识握着剑, 走入后才发现那只不过容三人并肩的小店,原来连着一间宽敞大屋, 一边堆着瓜果蔬菜, 另一边整齐摞了一袋袋种子。
晏齐关上吱呀乱响的木门, 快步上前与三人拱手见礼, 笑出几颗小虎牙,眼神晶亮, 热络道:“小师兄,没想到这次派来的是你!这就是虞师姐吧!听师父念叨了好几次,总算见到你啦!啊……这位师兄也好。”
邱之纬自进入玉清峰以来, 一直颇受重视,虽称不上前呼后拥, 也从没有被人这样忽视的时候, 当下面上有些挂不住, 只道:“……在下玉清峰方康平真人门下真传弟子, 邱之纬。”
晏齐忙称了声“邱师兄”, 又见虞琅目露客气的犹疑, 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带起一阵白面雾团。
他边从怀里掏出一枚蓝色骨戒,边不好意思道:“瞧我!忘了自我介绍。我乃伏星仙宗内门弟子。不才曾受天玑峰郑雅达郑真人指点,算师父的半个弟子。我贪玩, 才求师父让我来青榆府驻扎几年。”
总算弄清晏齐那莫名热情的来源,虞琅便客客气气回了一礼:“原是晏师弟,曾听师父提起过。”
那厢,陆星舟浅淡一笑,拿出一块小小水滴状灵石递过去,道:“晏师弟,此番任务结束也该回天玑峰了。”
晏齐老实地点点头,接过水滴灵石嵌入骨戒,刹那间室内光影浮现,有北斗七星的星图自骨戒中升腾。
晏齐虽言语活泼热情,行事却颇守规矩,如今算验证了同门身份,晏齐才肯开口,单刀直入道:“有劳师兄师姐。青榆府并未出现伤亡,只有一番怪事——”
“近日城中有几十名凡人声称受到青榆府冯家的道种点化,修炼得道,于体内结成金丹,甚至常能听到体内金丹私语。”
众人蹙眉,只陆星舟露出些兴味表情。
凡人金丹是不可能金丹的。
要知道,像是邱之纬这样公认的天才,也未能凝婴,遑论结丹了。
晏齐继续道:“要只是这样,便当做说些扯皮浑话了。问题是不少人听从金丹之声散尽家财、自寻短见,都说是要摆脱肉身,升仙而去!”
闻言,虞琅抬眼看陆星舟。
青榆府冯家……那不就是陆星舟儿时被囚禁的那家修真之户?
但原书中,这不是个披着斩妖伏魔皮的恋爱副本吗?
就并没有牵扯到青榆府冯家。
她还没从陆星舟那一如既往的温情微笑里看出端倪,先听邱之纬道:“晏师弟,这种情况或许是邪.教作祟,也可能是致幻的药石引起的。恐怕正与你提到的青榆府冯家有关?”
邱之纬到底是来自凡城,自然有些见地。
晏齐摇摇头,道:“非也,已经一一排查过。而青榆府冯家更不可能。”
他微顿,方才的青涩鲜活的神情变为神秘的肃容,道:“十几年前,冯家被一夜灭门,血流五日不干,无一活口。传言说,这满门几百人正是被冯家秘密保护的道种所杀。不过事实是什么,至今还是一桩悬案。”
晏齐话落,为表真实,还从袖中取出罗盘。
他渡以灵力,空中登时投影出一座荒芜倾圮的灰败院落。
被血染黑的雕梁画柱半断不断,飞翘檐角被某种力量齐齐削平,每一扇花窗都破碎欲坠。
一阵风过,一扇窗从风化的灰白窗框剥落,伴着令人汗毛倒数的凄厉嚎鸣,惊起一群不知是秃鹫还是乌鸦的黑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