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寻着铺子一家家地找,终于在第三家看到了一个忙碌的身影。
那一瞬间,舒桐想出声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哽了一个东西,所有的话到了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许久,看着姜蕙兰忙碌的身影,以及她瘦削的身形,眼眶顿时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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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逢周末,放假的后学校并没有多少人,只有几个高三补课班级的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校门。
姜蕙兰一直在忙着整理等会儿要用到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外面站着一个人。恰好这时有两个学生过来吃早餐,舒桐踌躇着跟在她们后面走近店里。
“姜姨,帮我们煮三碗手工水饺。”
舒桐立马在后面加了一句,“再加一碗。”
姜蕙兰没抬头,应道:“好嘞,饺子马上就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舒桐弯腰去挪凳子的动作一顿,心口一阵哽塞。
方才在她前面进入店里的几个人坐在舒桐的前面,中间就隔着一米的距离,舒桐能清楚地听见她们谈论的声音。从坐下开始,她们的话题就没变过,全都围绕着一个人,教导主任李想。
也就是舒桐在一中时的死对头,李掌门。
不知不觉,听着她们讲,舒桐也回想起了自己读高中的那几年,也想起了很多人与事。耳边是灶火轰隆的声音,脑子里慢慢浮现出那段峥嵘肆意的岁月,从多人同行到如今走的走散的散,舒桐不禁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想来便是这般了。
十分钟左右姜蕙兰将饺子盛入碗中,然后一碗一碗地给她们端上桌。
“谢谢姜姨。”
姜蕙兰搓着手,笑意盈盈道:“谢我干啥,你们喜欢吃就好。”
舒桐坐的地方比较偏,在柱子后边,所以姜蕙兰才没有一眼看见她,把饺子端到桌边时,舒桐还在低头看手机。
“您好,您的饺子。”
舒桐闻言抬起头,紧接着便是碗落在桌上,然后滚落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姜蕙兰呆站在原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舒桐。
隔壁,那两个学生寻声往这边看过来,“姜姨,你怎么啦?”
姜蕙兰从惊愕中反应过来,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哦,没事儿,就是手滑了一下”,随后便要蹲下去捡碎片。
她们并没多想,哦了一声就转过去了。
舒桐快她一步拦住手,“我来吧。”
说完,她转身去拿倚在檐边的簸箕和扫帚,折身回来,三两下便将地上的碎片,连带着饺子也一起扫进了簸箕里,然后又接过姜蕙兰手里的抹布把桌上的汤汁和几个饺子也一并抹进垃圾桶里。
姜蕙兰僵站在原地,视线始终停在舒桐身上,好像只要她一不留神,舒桐就会消失不见一般,片刻不移,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生怕眼前这个人是幻象。
“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舒桐上前一步抱住姜蕙兰,哽咽着说道:“妈,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姜蕙兰顿时也红了眼眶,紧紧回抱住舒桐,再次确认道:“真的是你吗,囝囝?”
“是我,妈。”虽然知道姜蕙兰看不见,但舒桐还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我的孩子……
不知不觉,泪淌了满脸。
从震惊到惊喜,对于姜蕙兰来说,这大概是她这几年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她缓缓抬手,拍着舒桐的背,重复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舒桐哽了哽,闷声道:“嗯。”
那两个人看着抱作一团的两个人,一头雾水。
姜蕙兰是在结账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她刚才情绪太过激动,那碗饺子,舒桐都没有吃到,于是便道:“你等着,我去重新给你煮一碗。”
舒桐回答:“好。”
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只不过情绪稳定之后,要比刚才好一点。
姜蕙兰记得舒桐喜欢吃她包的饺子,所以这次,她特意煮了一大碗。端上来的时候,舒桐看着碗里满满的饺子,只有少许的汤汁,心底涌起一抹复杂的情绪,有酸涩,也有欢喜,但更多的是内疚。
眼里含着泪吃到一半,舒桐低着头说了一声,“妈,对不起。”
坐在她对面的姜蕙兰从刚才起,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除开有人来吃东西的时候,她去给人弄吃的,其余时候,她就坐在舒桐的对面,什么都不说,就静静地看着她。
听到这声‘对不起’,姜蕙兰抚着她的头发温声道:“都过去了,知道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随即,她画锋一转,继续问:“你这次回来……”
“不走了。”没等她说完,舒桐接过话,“我打算留下来,哪儿也不去了。”
面对面,靠得近了,舒桐才发现不知不觉,姜蕙兰眼角的皱纹多了好多,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松弛了,许是由于长期在灶台前工作,所以她的皮肤被熏得蜡黄蜡黄的,整体状态很差,再不复年轻时的白皙紧致。
姜蕙兰面上一喜,“真的啊?”
她笑的时候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舒桐又觉得这样也很满足。
上一世,她没有见过姜蕙兰慢慢变老的模样,她的年龄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五岁那年,而如今,她已经四十有余了。
舒桐点头确定道:“嗯。”
姜蕙兰喃喃道:“回来好啊,回来好……”
那些关于曾经的一切,比如她这些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为什么这些年一次也不回来,甚至连消息都没有?这些,姜蕙兰统统都没问。在她心里,舒桐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这也是在丈夫骤然离世,女儿远行后,一直支撑着姜蕙兰一步步从悲伤中走出来的精神支柱。
不速之客
与江褚冷战的第七天,舒桐意外地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江楠。
准确地说,应该是江楠主动找上了舒桐。
地址还是她找宋子续要来的。
那天刚好是元旦放假,舒桐在拳馆里锻炼,压根就没注意到江楠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等舒桐抬头时,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了,不等她说话,江楠对着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
从她的话中,舒桐明白了她此行的目的——为她哥鸣不平来了。
算起来,舒桐这是最近的第三次被人这么指着说了,而且其中两次还都是来自于同一家子的,舒桐都在怀疑是不是因为上一世她欠了江家的,所以他们两兄妹来找她算账了。
江楠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却见舒桐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旁跟别人有说有笑的,顿时就恼了:“舒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舒桐掏了掏耳朵,不紧不慢道:“我说大小姐,你就不能小声点吗?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认识我啊。”
江楠一脸愤懑,“谁让你不听我说话的!”
“谁说的,我可是听着呢。”舒桐指了指右耳,“你说完啦?”
江楠点头,“说完了。”
舒桐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那好,现在你可以听我说了。”
“你说。”江楠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狡辩。”
舒桐噗呲笑了一声,要不是情况不允许,她是真的很想跟江楠探讨一下中国的文字有多博大精深。
她思忖着道:“你知道这世上除了有钱人和穷人,还有一种人叫什么吗?”
江楠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人?”
舒桐说:“比穷人还穷的人。”
穷人好歹有些许傍身之财,可那些比穷人还要穷的人,只有一条贱命。
江楠皱眉,“你耍我?”
舒桐脸上扬起一抹讥笑,并未急着辩解,而是接着道:“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跟你一样好,生来锦衣玉食,有爱你的家人,甚至周围的人都围着你打转。像我们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跟你们那些少爷小姐不同,我们光是活着就竭尽全力了。”
说到此,舒桐顿了顿,转头看向江楠的眼神透着过来人的通透:“所以,醒醒吧,小公主!你是体会不到我们的苦的,更没有资格来评判我们配与不配,因为在我们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我们要么拼实力,要么拼命!”
舒桐这番话,让江楠刚才说的‘我哥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这类的话显得十分苍白无力,像极了一个骄傲自负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