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个声音传来:“六十年过去了,你终于肯带我来这儿了?”
金子晚眉心一跳。
老熟人。
第二个声音他们就更熟悉了:“可你也没有让我带你来过。”
金子晚险些笑出声。
该说不说,某些时候,裴昭那些无意识的话是真的能把人气到昏厥。
任寒秦明显一哽。
裴昭又慢悠悠道:“这次也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你自己来的,我们只是在树上碰见了。”
金子晚:“……”
树上?
树上它像话吗?
金子晚现在和顾照鸿躲在拐弯处的一个阴影里,两个人武功都不弱,屏气凝神和墙壁混为一体,被迫听着裴昭和任寒秦的墙角。
裴昭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确实也是许久未曾见你了,小秦。”
任寒秦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声音被他这一句弄得软了些,但还是有些刻意的硬邦邦:“你若是真想我,为何不找我回到你身边?”
裴昭顿了下,似乎很奇怪:“你若是回来了,如何给任砚生报仇?”
金子晚听着原本在前进的其中一个脚步声顿住了,场面一瞬间陷入寂静,只有没有意识的尸僵在嘶吼。
裴昭奇怪:“你怎么停下了?”
任寒秦语气里带了极大的怨怼和怒火,一字一顿道:“裴昭,你究竟知不知道我为何要离你而去?”
他直接叫了裴昭的大名。
裴昭的脚步未停,但在走了几步后却停住了,脚步声有一丝杂乱,似乎是被拽住了。
他没有起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缓慢平静,似乎没有一点感情在里面:“因为我告诉了你,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恨我。”
寂静的地道里传来了任寒秦的一声嗤笑。
他声音低哑:“我是恨你。”
“我恨你只把我当成你复仇的一颗棋子。”
“我恨你的心为什么是石头做的,怎么能没有一点感情。”
金子晚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和顾照鸿对视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尴尬。
其实金子晚多少明白一些任寒秦的心。
他最不能接受的地方并不是养他长大的人是他的杀父仇人,而是养他的人,从始至终,养他就是为了让他去报仇。
他早就布好了一切,所有人都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光是任寒秦,还有裴昭自己。
但是,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里,听着两个认识的八九十岁的人吵架,真的也让金子晚和顾照鸿很尴尬,出去也不是,藏着也不是。
怎么都是脚趾抓地。
裴昭这时候叹了口气:“出来吧,别躲着了。”
金子晚松了口气。
他拉着顾照鸿闪身出去,对着任寒秦惊愕的目光拉下了面罩。
金子晚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任寒秦拽着裴昭手腕的手一眼,若无其事地把目光收了回来,有些尴尬地一笑:“裴宗师,寒江王。”
任寒秦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顾照鸿的脸上,冷不丁问:“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金子晚一愣。
顾照鸿却接过了话头,温文尔雅:“不日便要成亲的关系。”
金督主:“……”
那倒也是。
任寒秦却皱了眉头:“这事盛云帝知道么?”
*
作者有话要说:
裴宗师:我莫得感情
第175章
盛溪云知道吗?
金子晚没好气:“我管他知不知道。”
任寒秦眉头一挑:“你和盛云帝不是那种关系?”
金子晚:“……”
顾照鸿:“……”
裴昭疑惑:“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金子晚暴怒, 一声大喝把尸僵都吓得嘶吼声停了一瞬。
心狠手辣,非常符合传言。
顾照鸿忍笑,把话题转开:“裴宗师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他和金子晚是为了确定竹心的所作所为才来夜探,那早已知道了的裴昭是来干什么的?
裴昭道:“我来确定那日在武林盟中见到的尸僵, 究竟是不是从竹间楼跑出去的。”
一个目的。
金子晚倒也没问任寒秦, 左右应该也是为这个来的, 不然还能来干什么,要是为了暗杀竹河直接在碧砚山脚下的客栈动手就行了, 千里迢迢骑马三个时辰到老巢来做什么。
他们四个面面相觑, 只有金子晚手里的夜明珠在发光,顾照鸿实在是没忍住,提议:“不如我们上去再说?”
……
上去以后, 四人也没有在竹间楼久待,在夜色中隐去,各自骑马准备回到碧砚山下。
人可以再撑三个时辰,马不行, 赶到一半路的时候哪怕是顾照鸿的照夜玉狮子也显了疲态,于是他们便停下来让马也歇歇,过一炷香再走。
裴昭坐在了树下,突然出声道:“此番回去, 照鸿便是下任武林盟主了。”
听闻此言,任寒秦也看了过去,发现顾照鸿脸上没什么喜色,有些讶异:“你这孩子怎么也不高兴?”
顾照鸿心里确实没有几分,沉沉道:“竹心一日不除, 江湖一日不得安稳,我如何高兴得起来?”
裴昭淡淡道:“除掉竹间楼是我要做的事, 你不必挂心。”
任寒秦没好气:“竹间楼杀的是我爹。”
言外之意,要除也是他除。
裴昭歪头看他,任寒秦却移开了目光。
不过裴昭也只是看了他两眼就又把眼神转回到了顾照鸿身上,认真道:“你若是能冲破第十层,当今武林中无人是你对手,哪怕是我也不能。但切忌心浮气躁,第十层要靠机缘和灵光,万不能莽撞。”
裴昭的教诲,顾照鸿自然坐正了认真地听,金子晚也盘腿坐在一边,拄着脸听裴昭说。
可这越听,他越觉得不对劲。
裴昭道:“小金命途多舛,如今尚未到平稳之时,你尚且要费心一段时间。”
“你成了武林盟主,变成了众矢之的,如何平衡江湖与朝堂的关系不落人口舌,也是需要仔细揣摩。”
顿了下,他又慢悠悠地说:“羽然年岁也大了,我看他面相,也就是这十年内的事了,他喜欢顾胤,也喜欢你,给他送终时要尽心。”
金子晚神情一僵,拄着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第一次听裴昭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这怎么像在说遗言一般?!
顾照鸿明显也听出来了,神色一凛:“裴宗师你这是——”
裴昭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命里的事,强求不得。”
金子晚和顾照鸿对视一眼,都有些脊背发凉。
金子晚心里直突突,总觉得裴昭要去做什么事,不计后果的事。
下一刻,裴昭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袖上的草叶,道:“你们不必着急回去,先在这儿歇一歇,我先走一步。”
金子晚张嘴刚要说什么,却只见裴昭出手如闪电,飞快地点了他们三个人的睡穴!
金子晚瞪大了眼睛,只觉得穴道上传来酸痛感,下一刻他便觉得浑身无力,身体一歪便倒在了地上,一阵难以抗拒的睡意袭来,金子晚感到眼皮沉得要命,再忍不住合上的前一刻,他看到顾照鸿和任寒秦也同他一样倒在了地上,任寒秦还又惊又怒地大喝了一声:“裴昭!”
裴昭没有回应,转身上马走了,白色的骏马像是一束闪电划开了暗夜,又消失在了黑夜里。
金子晚合上了双眼,他最后一个意识是,裴昭此番前来,根本就不是他说的那样,是为了确认尸僵是不是从竹间楼出去的!
在裴昭的视角里,这时板上钉钉的事,有什么需要确认的!
他分明就是算到了今晚他、顾照鸿、任寒秦都会前来竹间楼一探究竟,才会一同前来,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三个困在半路,不让他们今夜回到碧砚山下江湖中人都在的小镇里!
金子晚又急又气,裴昭究竟要干什么?!
……
霍骑心里装着事,本来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的,他一会儿想到顾照鸿对他那张冷漠至极的脸,一会儿又想到那晚顾照鸿和金子晚在花田里缠绵悱恻的吻,更多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还是翩绯然眼睛下方的那块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