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道:“不是我的。”
华羽然:“那是谁的?”
裴昭:“任砚生。”
华羽然:“……”
华羽然:“……”
华羽然:“谁的?!”
他声音都变调了。
裴昭睨他一眼:“我的。”
“放狗屁!”
华羽然怒吼:“你他娘的方才明明说是任砚生的!”
裴昭:“你听到了还问。”
华羽然烦得在他旁边转圈:“你把任砚生的孩子带过来做什么?你疯了?”
裴昭抱着还没满一岁的孩子,坐到了桌边,轻声道:“我觉得事情不对。”
华羽然愣了一下:“什么事不对?”
裴昭答:“每一件事,都不对。”
他把任砚生临死之前的话和华羽然说了一遍,华羽然皱了眉头,没有再骂他,而是扶着桌子缓缓坐了下来,沉声道:“你相信他?”
裴昭顿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
华羽然看着他,他知道,裴昭能说出不知道,就说明他心里或多或少已经动摇了。
华羽然的声线微微颤抖:“你可知道,这是多大的事?若任砚生说的是真的,他当真是被人栽赃嫁祸的,那他的命,整个血月窟三千人的命,该找谁去还?”
“若真如此,他的命,自然要我来还。”
裴昭垂下眼看着怀里正在咬手指的孩子,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华羽然看他这样,叹了口气:“……他叫什么名字?”
他问的是任砚生这个孩子。
裴昭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华羽然:“这是藏在这孩子襁褓里的。”
华羽然接过信展开,往下一扫,越看神色越难看。
裴昭伸出手放在孩子的脸上,孩子侧过头来嗷一下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用还没怎么长牙的嘴去磨。
“任砚生给他起名字了,”裴昭淡淡道,“就叫任寒秦。”
金子晚瞬间如遭雷击!
任寒秦……寒秦?寒秦?!
这不是寒江王的名讳么?!
难不成,寒江王竟是任砚生的亲生儿子?!
不对!年岁对不上,若寒江王真是任砚生的亲生儿子,那岂不是他如今已经八十岁了?可他看上去分明只有三四十岁的模样——
这时,华羽然又问:“你打算把这孩子怎么办?”
裴昭说:“自然由我照顾。若是真相真如任砚生所言,那便是我欠了他任家的命,他自然是我的责任;若是真相无差,稚子毕竟无辜,照顾他平安一生便也是了。”他轻轻地捏了捏任寒秦的脸蛋,“他现在还太小,若是长得再大一些,我便教他武功,以后愿意行侠仗义也好,愿意行走天涯也罢,都是好事。”
由裴昭……来教他武功?
金子晚醍醐灌顶!
裴昭的内功深不可测,内功类型又十分特殊,导致八十年后他明明年岁已近百岁看上去却仍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他若是教导任寒秦武功……
武功内力一脉相传,他可以不老,任寒秦为什么不能?
若是金子晚现在能掌控身体,想必他的手都在颤抖。
任砚生的儿子,曾经被整个江湖围剿的魔头的儿子,居然做了大盛二十多年的异姓王!
若是再往深了去想一层,当年盛文帝和竹间楼关系如此紧密,这江湖的一场血月腥风背后,又有没有朝廷的手笔?
若真的有,那任寒秦知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那他救了先皇,又做了二十多年的异姓王,他是真的别无他想么?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金子晚喉头干涩,他有一种风雨欲来前夕的飘摇感,总觉得一切都冥冥中打掉骨头连着筋,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厢华羽然却摇了摇头:“望舒,你可要想好,一旦你养了他,不管任砚生究竟是不是被人栽赃,他都算是死于你手。等这孩子长大以后,知道了你是他杀父仇人,必定要与你拔剑相向的,你这是在亲手埋下祸患。”
裴昭不语,半晌才道:“任砚生死之前要我小心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明日我便动身去查,务必把任砚生这四十多年都查的明明白白。”
华羽然一咬牙:“我随你一起去!”
裴昭却摇头:“你留下,若是我和你都走了,难免会有人起疑心。”
华羽然摆了摆手:“这有什么,谁会起疑心——”
话未说完,他似乎顿悟到了什么,神色凝重起来:“你……怀疑竹兄?”
裴昭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道:“你留下罢,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做。”
华羽然忙问:“什么事?”
裴昭把任寒秦塞给他,看着他瞪大眼睛手忙脚乱,忍不住浅浅笑了笑:“养孩子。”
华羽然:“……”
————
华神医:裴望舒,你做个人吧!
第159章
次日一大早, 裴昭便走了,他打算把任砚生的生平都查个通透。
留下华羽然和还是个不到一岁的任寒秦大眼瞪小眼,有人来问便只能信口胡说是从山脚下的河上由一个木桶盛着漂过来的。
金子晚在想一个关键的问题,这故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这血月阵是由任砚生布下的, 那么一切在他死后发生的事情, 都不可能存在于这个阵法中!
且不论裴昭现在去查这件事, 就连裴昭把任寒秦救出来理应都不应该存在于阵法中!
除非……
金子晚心里思忖,这个所谓的血月阵, 并不完全是任砚生设下的。
裴昭必定有参与设阵。
既如此, 那何时才算完?
金子晚咬牙,总不能他要看完裴昭这八十多年的一生才算完吧?
还有……照鸿。
金子晚想,照鸿进阵以后到了谁的身上?他有没有发现破阵点在哪里?
……
尸山血海。
满山遍野的绿树都被染成了红色, 比枫色还要令人心惊。
眼前不断闪现的是尸僵在山脚下横冲直撞,把不明所以的城镇百姓撕咬殆尽,开膛破肚,这些死去的百姓又会在死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失去所有的意识和人性,无视内脏都裸*露在外的样子,无情地撕扯吞噬下一个活人,覆灭下一个城镇。
家家户户为了抵御这些尸僵将门窗都封死, 只过几日才会让男人拼死扛着斧子出门找粮食,可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过。
有一户家里三人,孩子才刚五六岁,家里实在是没有任何食物了, 女人怕男人自己去便一去不回,便拎起锤子, 深夜和男人一同出门去找食物。
他们还算顺利地在一个已经没有人了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布袋的米,欣喜若狂,这一布袋的米至少够他们再活半个月!男人把米袋系在了腰间,两人立刻往回走。一路小心翼翼,总算是没有遇到尸僵,可就在他们松动临走时为了怕尸僵进去而钉上的门窗时,五个尸僵却突然出现在道路尽头!
女人着急地想尽快把门松动开,可越着急越难松,眼见尸僵越来越近,她绝望地嚎哭。
男人一咬牙,拿着斧子冲了上去,那五个尸僵却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蜂拥而上,男人顾左不能顾右,很快斧子便掉到了地上,嘶吼惨叫着被五个尸僵开膛分食了!
那半袋米掉在地上,米粒掉了一地,原本白净的米粒现在已经染成了鲜红色。
女人见状嚎啕大哭,门本来已经被她松动了,她的孩子还在门的那一边怯生生地看着她,孩子什么都不懂,看她哭自己也跟着哭。
那五个尸僵对断了气的男人失去了兴趣,有一个尸僵敏锐地发现了还有一个活人的气息,朝女人这边走了过来!
女人一咬牙,重新拿起锤子,把门上的钉子再一个一个的敲回去。
孩子看着门的缝隙从小到大,现在又从大到小,女人的脸也越来越看不见,着急地喊:“娘、娘!”
女人最后看了孩子一眼,刚举起锤子,就被尸僵拖住脚腕拉了过去!她一边尖叫一边胡乱地挥舞着锤子,但没有用,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一股温热的铁锈味溅到了她的脸上。
那是她的血。
她感受不到痛,挣扎地朝家门的方向爬过去,一边爬一边嘴里还在无声地念叨着:“最后两下……最后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