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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八十年前的故事且要写几章呢,为了故事的流畅性,会按照时间段来说,中间会穿插顾少侠和金督主的视角,也就是任砚生和裴昭的视角,这样会让故事更饱满更完整~
第154章
裴昭没说话, 只是拿着酒罐往嘴里倒了倒,没来得及吞咽的酒液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进他大敞开的领口里,又顺着骨感的锁骨蜿蜒而下。
华羽然侧过头看他,笑骂:“搞这副带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裴昭轻轻抹了抹唇角, 方才道:“我也不知, 只是心中忐忑, 总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在我掌握之中。”
华羽然一怔:“忐忑?你忐忑什么?”
裴昭反问他:“羽然,你可知道这个心阵, 为何是杀阵?”
华羽然摇头:“我又不是弄阵法的, 你问我做什么,故弄玄虚,你直接说了算逑!”
裴昭被他一怼, 也不生气,只是慢慢解释:“这心阵,能无限放大阵中人心中的痴念,把那些永远横亘在他们心底的一根刺一次又一次地重现, 一次比一次地放大,直到阵中人无法忍受,挥刀自戕。”
华羽然听得有些悚然,喃喃重复:“人心中的痴念……”
“人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盛[1]。”裴昭的声音不管是八十年后还是八十年前都是慢吞吞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字悔。”
“心阵无法放大生老病死,但可以无限放大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苦,”裴昭道, “可真正最令人痛苦的,是因这几苦延伸出来的, 悔恨之苦。”
他偏过头问华羽然:“你活到如今,有什么后悔之事么?”
华羽然想了想,有些怅然地躺到了裴昭身边:“……有。”
裴昭:“什么事?”
华羽然叹了口气:“在我刚出师时,志得意满,刚愎自用,认定杏林内天下无人及我半分,更认定我生来的职责便是拯救这苍生百姓。”
金子晚听着,也不觉得奇怪,华羽然年少轻狂时必然是这样的。
“我云游四方,当了几年的游方郎中,”华羽然道,“在一个小镇里,有一户人家的两个女儿都得了同一种怪病,高烧不退。姐姐的病情更为严重,已经危在旦夕,我便立刻着手救治。有其他郎中想同时对妹妹诊疗,但病情棘手,一针落错,性命不保。妹妹的情况尚可支撑几天,我怕其他郎中行差踏错酿成大错,于是不许他们插手,待我救好姐姐后再救妹妹。”
“等我把姐姐救回来之后,我才知道,在我施针救人的三天内,妹妹的病情迅速恶化,两个时辰内便药石罔效。”
华羽然声音沉了下去:“我余生都在后悔,如果当时我没有那么刚愎自用,让其他的郎中去同时进行诊治,那户人家的另一个女儿,也许就不会死。”
裴昭侧过头,华羽然伸手把右手的袖子拉高,金子晚定睛一看,华羽然的右臂上刻着已经发白了的一个字:慎。
裴昭没有安慰他,也没有评价他,只是问:“想起这件事,最让你难以忘怀的一幕是什么?”
华羽然没有丝毫犹豫:“那户小女儿死去后仍没有闭上的双眼。”
裴昭道:“那么在心阵里,你便会无数次地经历这一幕,会有无数人撕心裂肺地谴责你,你会被万夫所指,永无宁日。”
华羽然只是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心阵是杀阵!
杀人诛心,不外乎此。
金子晚想,那能布出这个阵法的裴昭,又有没有过悔?
还未等他想完,华羽然便直接问了出来:“望舒,你有过后悔的事么?”
裴昭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有。”
华羽然嗤笑出声,拎着酒坛往自己嘴里倒酒,咽下去后才喃喃:“人生无悔……你当真幸运。”
裴昭微阖双眼:“人生无悔……却也当真无趣。”
华羽然把酒罐往他脸上一丢,被裴昭下意识地牢牢攥住:“你少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明天剿杀血月窟诛杀任砚生此番诸事都要顺利才好,死的人够多了,不能再继续死下去了。”
裴昭握住酒罐,“嗯”了一声。
华羽然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消失在了夜色里。
裴昭看着那轮残月,自言自语:“……可我……做对了吗……?”
一朵浮云飘了过来,将残月遮住了大半,不知是因为满山的灯笼火光还是怎么,那月光甚至有些泛红。
血一样的红。
……
顾照鸿再睁眼后的场景,是满山满岭的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他抬眼望去,血月窟的人与武林中的人正打着杀着,有穿着红色衣衫的人倒在血泊中,也有穿着其他衣服的人被踢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时有一身影飞身过来,大喝一声:“看招!”
任砚生瞳孔一缩,反射性地抬起刀抗住了这一剑,来者内力迅猛非常,饶是任砚生内力深厚,也被这一下逼得倒退三步。来人一身青衣,见一击被扛下,又转身在空中又劈下一击,任砚生咬着牙,被他打得不由得朝东南方位退去。
顾照鸿不用分心在招式上,反而听到了旁边林霖的惊呼声:“竹弟的功力竟如此突飞猛进!”
他定神看去,这打得任砚生不断后退的人,正是竹间楼楼主,竹河!
任砚生被他打得憋气,怒喝一声,反守为攻,便抡着刀站定朝前踏步准备还他一击,竹河倒也不躲避,用手中剑接住了这一刀,汹涌爆发的内力出乎任砚生意料,就连顾照鸿也是大惊,没想到竹河的功力如此的深不可测!
任砚生整个人都被他击飞出去了几丈远!
等到他勉力用刀撑着地站起来时,顾照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周遭一瞬间变得十分安静,有风声,有树叶的簌簌声,却没有了一息之前的喊杀嘈杂声。
安静的太瘆人。
任砚生明显也发现了这点不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周遭的景象没有变,可其余的人都不见了。
——还有方才把他击飞的竹河。
天地苍茫,只有他二人持戈而立。
任砚生一字一顿:“你是竹河?是你发现我血月窟后山有所谓的尸僵?”
竹河颔首:“不错。”
“荒谬!”
任砚生暴怒,他虽然已经四十好几,但脾气一如既往的不好:“我血月窟后山何曾有过如此怪物!我任砚生又何曾为练邪功作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他越说越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两年来无论他如何解释,都不曾有人相信!
也就是在这两年里,他才明白,人根本无法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
竹河却道:“我知道。”
说完,他竟然把剑收了起来。
任砚生一愣。
竹河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拿在了空中,手一松,那东西自他手心坠落下来,又因为被他扯着绳子而悬在空中。
顾照鸿仔细一看,是块玉佩。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有什么灵光在脑中一闪,转瞬即逝,他好像抓住了,又好像没抓住。
那边竹河将那枚玉佩亮出来后,便兀自盘腿坐下,丝毫不惧还拎着大刀的任砚生。
他坐下来,微微一笑:“十数年不见了,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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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参考来源:2016,百度百科,“人生八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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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到吧.jpg
第155章
任砚生见那玉佩, 眼睛蓦地瞪大,几乎不敢相信。
那是一块全是杂色的玉佩,看品相也就是边角料的玩意儿,上面还歪歪扭扭刻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可任砚生知道那刻的是什么, 是他当年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平安。
任砚生瞳孔紧缩, 怒喝:“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块玉佩!你把那孩子怎么了?!”
竹河笑了笑:“我都叫你一声恩人了, 那这玉佩,自然是你赠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