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身上还搭着暖被,秦景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这怎么可能?!
她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闯。
一个霍府的丫鬟大概是守在房门口,听到了这边的声响,连忙跑了进来:“长公主殿下您醒了,我们将军……”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景打断她,冷冷问道。
“八月,十六日……早上卯时三刻。”丫鬟看见秦景铁青的脸色,怯生生地回答。
好一个八月十六。
这么说来,秦景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两夜,而她最后的记忆就是和霍原渊在院中喝酒,所以……
“姓霍的上哪去了!”秦景只觉浑身的怒气都往脑袋上涌。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生气和失望过,那个她以为可以依靠的人,那个她掏心掏肺对待的人,那个她视为知己和爱人的人……居然在给她的酒里下了迷药,让她昏睡了这么久,而且堪堪错过了八月十五,这个对于后宫女团最重要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
秦景只想现在立即就能见到霍原渊,揪住他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好还能上去给他两拳!
“姐!你终于醒了!”秦玺和横冲直撞出了卧房的秦景大眼瞪小眼,莫名觉得这一幕非常熟悉,“你这是又要去……干嘛?”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他愣生生把“要去砍人”几个字咽了下去,怕自己要是说了,以他姐现在这个劲头,立马被砍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你怎么在这儿?”秦景一边眉毛挑得老高,仿佛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并不是她如假包换的亲弟弟。因为按理说,秦玺既不该出现在她面前,更不该出现在霍原渊家里。
秦玺神情复杂,用力吞咽了一口唾沫:“姐你先别急,咱们坐下来这件事它有点长……”
说着给他秦景倒了杯水:“昨日端午宫宴……”
接下来,秦玺便很认真地将昨日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从霍原渊上殿指认叶吟吟就是在背后谋害秦景的罪魁祸首,到安王爷设计意图害死自己的全部事情都完整地叙述了一遍。
姐弟俩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无论是讲述的秦玺,还是聆听这一切的秦景,此时的心情都无法平静。
原来他们曾经在有意无意间,逃过了大大小小那么多关口,此时回头再看,仍是心有余悸。
当说到最后,秦玺蓦地停了一下,然后小声说:“姐,所以你现在能想到吗,最后皇兄指认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64章 秦景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秦景没有立即答话, 即便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再看秦玺, 他这个人,平时有九成时候他都是嘻嘻哈哈的混不吝, 可偶尔认真起来,那必是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比如现在。
初秋清晨的霍宅里, 依旧是溪水潺潺, 鸟语花香, 但姐弟俩现在完全没有心情赏景吃茶,各自揣着一肚子话, 对坐着发呆。
即使那个答案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愿做那个第一个说出来的人。
是谁能够一手挑起王爷之间的争端, 又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全身而退, 最后谁能让姐弟俩此刻想起, 仍觉得如鲠在喉。
那个人就如他平时一样, 高高在上,隐而不发, 但心底比任何人都要渴望, 这天底下的一切都是他的。
哪怕是已亡故的父亲给予其他儿子的一丁点偏爱,他也不能容忍,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夺回来。
“他想假借安王爷之手置你于死地, 竟只是为了一块兵符而已。”秦景轻声说完, 不由微微张口,笑出了声。
时过境迁,再想起那些仅仅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时,竟像是恍若隔世。
无论秦疏, 或者秦景秦玺,还有安王爷,他们说到底都是打断筋骨连着皮的兄弟姐妹,若在寻常人家,他们大概会结伴在田间地头劳作,抑或围着父母双亲尽责尽孝。
但就因为他们除了自己,还是一国之君,长公主和王爷,那些荣耀身份的背后,是一层又一层的面具,让人再也无法探究他们原本的躯壳和容貌。
说来讽刺,秦景歌咏逐鹿时戴着厚厚的木质面具,连名字都没留下,却被霍原渊说那才是真正的她,所以在皇宫牢笼之中受困的,其实并不是他们本人,而是皮囊之下的灵魂。
“所有这些,太妃全都知道吧。”秦景蓦地说。
秦玺抬头看着秦景:“太妃昨天一直没说话,任由安王爷如何指责皇上,直到最后有人把他拖下去,太妃都像是与这些事情毫无瓜葛一样。”
秦景冷笑,好一个毫无瓜葛。
“那后宫女团是怎么回事,修缮明乐大殿又是从何而起,还有,赐婚。”
说到最后两个字,秦景神情有一秒的失神。
“都是哄人玩的,不是吗?”
“什么?”秦玺下意识地抬头看着秦景。
“反正已经拿到了免死金牌和兵符,太妃和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作为太妃,她不想让皇上做的事情败露,那么就只有毁尸灭迹,尽快让这些龌龊行迹被人们忘记。但你想想,这满朝上下,谁是最惦记这件事的呢?”
秦玺明白了秦景的意思,低沉着嗓音说:“不过你我。”
“在太妃眼中,只要你我能够不再追究,那么随着时间推移,就没人再提起这些事情了。”秦景站起身来,对着满丛开得正好的菊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她想讨好我们,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还有,就连那道赐婚的口谕,”秦景不无讽刺地说,“也是因为察觉到霍原渊有所动静,所以为了堵住他的嘴,才下的吧。”
“太妃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精明啊!从皇后口中得知了我和霍原渊的事情,想着只要下一道赐婚圣旨,霍原渊必会因为要成为驸马而对他们母子感恩戴德,放弃搜查,没有想到有些人榆木脑袋一根筋,较真起来谁也不认。”秦景忽地笑起来,又轻摇了下头,像是想起了从前很多事情。
一阵良久的沉默。
“她,真的是……我们叫了那么多年母后的人吗?”秦玺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母后?但她从来都只有一个儿子,又何时真当我们和她有什么干系了。”秦景不无讽刺地说,“从一开始的鄙视,到后来的讨好和献殷勤,都不过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罢了。”
世人总爱将真相二字挂在嘴边,仿佛无人不爱听真言说真话,可当图穷匕见之时,留到最后的都是沉默,恨不得从来都蒙在鼓里才好。
如果不知道这些事情,秦景大概会带着她的后宫女团尽情舞乐,秦玺也会跟着师父没日没夜地在明乐大殿爬高上低。
不再提陈年旧事,也就不会再去揭一次往日伤疤。
“霍将军呢?”秦景突然回身问,“是他让你来这里的吗?”
秦玺点了点头:“他说你有理由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而这些真相如果该由一个人告诉你,那个人必须是我,所以我就来了。”
不愧是霍原渊,只有他知道怎么才能将这些事情对秦景的打击降低到最小。
“他现在哪里?”秦景略加思忖,又说,“我要去见他。”
秦玺站起身,神情严肃:“他告诉我,已经联合朝中数位重臣,共同拟好了一份弹劾奏折,将于今日早朝之时,当堂共同上书。”
“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如果你听完这些,想要去找他,他在老地方等你。”
早朝是辰时,也就是说……
没等秦玺反应过来,秦景已经大步奔了出去。
“姐你等会!我骑了马来!”
秋日的天空是那么高远,就连飞鸟都触碰不到它的边际。没有了云彩的遮挡,阳光无所顾忌地倾洒下来。
年轻的禁军统领一身官袍上没有一丝褶皱,他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搭在腰间的佩剑上,抬头仰望着碧空如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地传来,在这个宫墙边的角落里响彻着清脆的回音。
霍原渊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两个肩膀都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
“姐,你慢点,”秦玺上气不接下气,“你宿醉之后东西都没吃,怎么还能跑那么快啊!”
“霍原渊!”秦景终于看到了他,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大口喘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