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似有所感,回身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左南下意识便冲他露出笑容,挥挥手。
左南并不担心吉祥,虽说酒楼内外都有护卫潜伏着,但这些护卫都是来保护自己而不是监督吉祥的,吉祥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但皇帝在宫里跟废物一样,连带着身边的太监也没捞到一官半职,吉祥这红人也就是虚红,没什么实际好处,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对他既羡慕又同情,更有一些心眼小的暗中幸灾乐祸。
吉祥出去做什么,别人还真不会太注意。
即便有人注意了也没什么,吉祥是练过武的,轻轻一震就能把那么粗的铁镣震断,内功可见一斑,这样的人真想掩人耳目做什么,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南关上窗,美滋滋地想,这也算一种示好和表态了。
他在雅间里休息了片刻,估摸着吉祥应该走远了,这才起身:“走,再玩玩去。”
小太监惊讶问:“不等吉祥大人回来了吗?”
左南不满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小太监讷讷道:“那、那可要跟掌柜说一声,让他帮忙留个口信?”
左南想了想,点头:“行吧。”
小太监赶紧去跟掌柜交代一声,接着一行人出了酒楼,边逛边往城西去。
城西算是整个京城的“贫民窟”,虽然在京城再贫也贫不到哪儿去,但和其他片区是真的没法比,这里住着许多生活拮据的普通百姓,只有早晨集市热闹一下,其他时候都没什么可看的。
小太监欲言又止,觉得皇帝到这种地方来有失身份,皇帝傻,自然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太后不傻呀,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万一出点意外传到太后耳朵里,问罪下来谁也担不起。
小太监鼓起勇气:“公子,这里没什么有意思的玩意儿,不如去城南再逛逛?”
左南:“我不。”
小太监苦了脸。
左南:“吉祥进宫前就住这边,我要去看看。”
小太监微微惊讶,他倒是不知道这些。
左南原本也不知道,好在他仗着傻皇帝的身份可以在宫里肆意横行,借着采集记忆的金手指,直接查到当初登记入宫太监个人信息的册子,从上面得知吉祥家里的情况,之后又悄悄花不少精力,查到具体地址。
他今天出宫,这也算其中一个目的。
吉祥的家住在一条巷子的深处,左南领着两个小太监走进去,另有护卫飞檐走壁暗中跟随,他们到了一扇陈旧的小门前,在门上敲了敲。
很快,门拖着冗长刺耳的“吱呀”声打开,一个满面风霜的老伯探头出来,见到来的人非富即贵,顿时紧张起来:“请问贵、贵人要找谁?”
左南温和地笑了笑:“老伯,你就是吉祥的父亲吧?”
老伯愣了愣:“吉祥?”
左南拍拍脑门:“就是陈小四,吉祥是他在宫里的名字。”
老伯越发紧张:“可是小四犯了什么错?”
“不是不是。”左南道,“我是他朋友,替他过来看看你们,我能进去吗?”
老伯局促地将门打开:“请进。”
左南走进去,目光环顾四周,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陈设比他猜测的要好很多,只是隐隐有股药味飘出来,有房间里传出咳嗽声。
老伯一直悄悄打量他神色,见他看着那里,急忙解释道:“是小四的娘生了病。”
“哦。”左南点点头,又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老伯说还有个儿子在大户人家农庄上种地,还有两个女儿嫁人了,另外有个小儿子,这会儿在学堂里读书。
左南像领导人慰问一样,问完话又殷切地关怀几句,把老伯感动得稀里哗啦。
杵在一旁的小太监听得暗暗吃惊,心说陛下不是傻的吗,怎么突然这么能说会道了?
左南不怕别人怀疑,反正他不可能一直装傻,现在正好可以给身边的人一点缓冲。
他从自己袖兜里掏出一只荷包:“这是吉祥托我送过来的,让你们多买点好的补补身子,再买两身新衣,别太省,以后他还会往家里送。”
老伯看着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吓得连连摆手:“他以前可从没往家里送过这么多,这……”
左南将荷包塞到他手里,他不敢接又推回来,左南再塞,一来二去就把信息给采集到了。
最后老伯实在推不过,战战兢兢地收下了,左南又说要去看看吉祥的娘,同样借机碰到手采集了记忆。
好在到了这个世界,恢复出厂设置不再是一碰就自动触发,需要左南主动选择开启才会起作用,要不然这一碰,吉祥的娘突然恢复健康,还不把人吓死。
左南又坐着说了会儿话,没有要走的意思,小太监眼看都快到傍晚了,心里有些急:“公子,我们回去吗?”
左南摇摇头:“难得来一趟,再帮吉祥看看他两个兄弟。”
两个姐姐已经嫁人,今天是不可能见到了,农庄上的哥哥也不知道回不回来,学堂里的弟弟倒是可以等一等。
小太监心里再次犯嘀咕:吉祥都出宫了,干嘛不喊他一起回家来看看?
过了会儿,小儿子拿着书本回来了,一看屋子里坐着位贵气逼人的男子,吓得瞪大眼,左南便笑容和煦地跟他说了几句话,又从身上解下玉佩送给他,推脱间当然也就顺便把他的记忆给采集过来了。
忙完这一通,左南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小太监给掌柜留了话,说在某个地方跟吉祥汇合,让他买完糖人去那里等,左南登上马车后,小太监就让车夫将马车往那里赶。
到了之后,吉祥还没来,小太监道:“想必吉祥大人觉得那糖人不像他,还在做着呢。”
左南半真半假地唏嘘:“吉祥生得那么好看,想做得像是不容易。”
小太监:“……”
左南靠坐在马车车厢上闭目休息,其实是在整理收集来的大量记忆,这一整理,果然让他找到了线索。
吉祥会武功,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他手上有茧,但都是练功练出来的,不是干活儿干出来的,再加上他言行举止从容不迫,缺乏穷苦人家养出来的畏缩气质,左南早就在怀疑他的身份了,今天再上门查了趟户口,越发笃定其中有猫腻。
陈家夫妇都生得实在是普通,小儿子也顶多算中人之姿,他们上哪儿生出吉祥那么英俊又有气质的儿子?
只能说吉祥平时在宫里隐藏得太好,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人前样子做得也足,也就最近对他动手暴露后,私下里才不再掩饰。
左南将记忆扒了扒,可惜也仅仅得到一点线索,知道吉祥不是这户人家生的,是几年领养过来的,把吉祥送来的人叫“李伯”,专做人口买卖,至于李伯是从哪里把吉祥带过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时候有强制征兵的要求,陈家不舍得自己儿子去军营受苦,就买了个儿子回来,可没想到后来名额满了,又不征兵了,买来的儿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吃得多喝得多,可把陈家愁死,后来吉祥自己主动说要进宫,留下一封信,半夜离家,真入宫做了太监。
为这事,老两口至今都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他。
左南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吉祥是上赶着要进宫,要说这里面没点动机,鬼才信。
能让一个已经懂事的半大小子自己主动进宫做太监,原因绝对不简单,可惜左南没有天眼,再深的就猜不到了。
过了没多久,车帘掀开,吉祥拿着糖人弯腰进来。
左南收起心绪,目光落在糖人上,顿了顿,一脸嫌弃:“做半天就做出这么个样子?”
马车启动,吉祥在他对面坐下,将糖人递到他面前:“陛下吃不吃?”
“吃,为什么不吃?”左南接过来张嘴,“先把你头啃掉。”
想想自己乐起来,哈哈大笑。
吉祥看着他,神情一贯的清冷淡漠,似乎不觉得好笑,甚至觉得他有点二百五。
左南不管他,又恶趣味地把糖人两只手啃掉。
古代的糖没法跟现代比,这又是街头做的,想也知道口感有多差,左南吃几口就受不了了,将糖人放到矮几的托盘上。
回宫后,左南按照惯例先去向太后问安献宝,接着回到自己寝殿沐浴更衣,连着两个世界被表白,他现在不敢让吉祥伺候自己洗澡,不自在,臊得慌,这时候都是其他小太监立在浴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