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入狱了?”
“最初我只是被拘留等待法院判决。因为我只是个小孩,但是我逃跑了,还把好几个警察打成重伤,所以又被抓了回来,这次我被送进了真正的监狱,在之后的一年里,我屡次试图逃狱,但是都被抓了回来。直到几天之前薇奥拉把我带走。”我说完之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红鸢,我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她一切反应的准备,并且时刻等待着回击并且嘲笑她的怜悯,或者别的什么。
“噢。”但是红鸢只是淡淡地发出一个单音节,走过来坐在了我的椅子上,胳膊搭在椅背上,“所以你在小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孩子也被父母所虐待着吗?”
“我认为是的,尽管这可能只是愚蠢的一厢情愿——”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红鸢打断了。
“这是不是一厢情愿,并不重要。”
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根烟,手指上冒出一簇火苗,把烟点燃,吸了一口,然后说。在她说话的时候,烟雾从鼻子离窜了出来,弥漫在我的房间里。
“重要的是,你想要保护和救助他人的,真正而强烈的想法与愿望。”红鸢说,“我想你一定是金杯或者苔石之塔的魔女。这种想法对于这两座高塔的魔女来说,最为重要。”
“你说什么?什么金杯之塔?”我皱起眉头看向她。这个女人的反应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
“在魔女之国中,一共有六座高塔。每个魔女,都隶属于这六座高塔之一。它们分别是金杯、烁铁、铅柱、苔石、月银和黑曜。”红鸢指了指自己,“我隶属于象征勇气与激情的烁铁之塔。我想你,应该是属于节制与守护的金杯之塔,或者是生命与精魂的苔石之塔。”
我盯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努力地回想着,我当初究竟有没有做过这么一个关于魔女与高塔的梦境,但是无奈现在大脑一片昏沉,根本连刚才中午吃了什么都想不出来。我抱着头蜷缩在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脑袋,看向红鸢,“那……其他的三座塔,都是什么?”
“剩下的是黑曜之塔,代表时光与预言;月银之塔,代表心灵与命运;铅柱之塔,代表死亡与终结。”红鸢说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盯着她,盯着她手里的香烟掉下一缕烟灰,落在我房间光洁干净的地板上,嘴里继续问道,“那薇奥拉是属于哪一座塔?她也是金杯之塔?”
“不,她是黑曜。”红鸢弹了弹香烟,又是一撮烟灰掉在地上——如果不是我现在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我一定立刻抄起桌上的台灯砸在这个女人的脑袋上。
就在我挣扎着打算把这件事付诸行动的时候,红鸢的脸色忽然变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随手把香烟扔掉——我的目光跟着那根没有烧完的香烟落在地上——
“我的使魔传来消息了。”红鸢突然说。这句话把我的眼神从地上的香烟上面抓到了她的身上。
“找到小夜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床上跳了起来,转眼就把刚才信誓旦旦要拿台灯打她的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不是小夜,但是的确是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不该在这个镇子上出现的东西。”红鸢如此回答道。
“是什么?没了心脏的僵尸?”
“不,是一个骑着白色马匹的骑士。”红鸢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十分复杂。
“骑着白马的骑士?”我看着红鸢的眼神顿时也不对了。
“是的,就是骑着白马的骑士。我的使魔不会看错的。”红鸢不耐烦地说,“那家伙现在在市区里,而普通人似乎看不到它的样子。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在它做出点什么事情来之前。”
第8章 苍白骑士(下)
我必须承认,我面前的这个骑士与我想象当中的“骑士”截然不同。
这个骑士笼罩在一身白色的厚实斗篷之中,骑着一匹灰白色的马。头上戴着一个样式非常奇怪的帽子。那个宽沿帽子连着一个厚实的面具,面具做成乌鸦嘴的形状——当然也都是白色的——将整个脑袋都罩在里面。眼睛的部位盖着厚实的玻璃镜,看不清里面的模样,双手上套着巨大的手套,惨白如同死人的皮肤一样。在那宽大袖子和手套之间裸露出的,原本应该是手臂的部分,却没有意料当中的那一抹皮肤的肉色,而是同样干枯的惨白色——
袖子与手套之间露出来的,是一截骨头。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骑士驾着马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往来人流熙熙攘攘,但是都对他视而不见,并且总是自觉地绕开他从在路上穿行,仿佛这个白马骑士不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中一样。
我和红鸢站在路口的一侧,望着那个骑士。白马骑士的马匹上挂着一把惨白色的长弓,而他的背上则挂着一个箭袋。
“这是……”我忍不住望向红鸢,希望她能对我做些说明。一只小熊猫跳到了红鸢的肩膀上,她盯着那个白马骑士,并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缓缓地拔出了背后的伊瑟勒菲,剑尖抵在地面上。
“宣告。”
红鸢忽然开口,声音清朗而悠远,不像是从她口中发出,倒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遥远回响。虽然我能听得懂她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明白,这是魔咒的另一种形式,红鸢以及她手中的妖精之剑,正在对这片凡人的土地下令。
“此刻,此地。”
红鸢周围的行人们开始散开,远离她而去,转瞬间,红鸢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半径十米左右的空白区域。
“即为妖精之居所。”
周遭的行人们,脸上并没有出现听到这句话时所应当露出的表情。他们非常自然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低头玩着手机的学生,打着电话的上班族,在街边招揽客人的服务生,都开始纷纷从这片街道上离去。街边的人们走入店铺内,街上的人们掉转头来回到他们来的地方。没人对红鸢的命令产生质疑。
“汝等凡人,速速退去!”
红鸢洪亮而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十字路口的上空。当她的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这片街道上,除了我与她,以及那站立在路口当中的白衣骑士外,再无一人。
“这家伙,是灵体。我能看得出来。”直到这时,红鸢才开始回答我的问题,“并非活物,但也不是死物。与你的背后灵一样。”随即,她将伊瑟勒菲收入鞘中,那长剑的剑尖在地面上划出一条水波般的光痕,但是那光痕只在柏油马路上存在了几秒钟,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现在碍事的人都消失了,让我们来看看,这究竟是不是个可以交涉的对象——”红鸢提着剑鞘,向那白衣的骑士走了过去。我迟疑着,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跟过去。
就在红鸢走入那骑士面前的十米范围时,后者忽然动了,那匹白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马上的骑士解下长弓握在手中,从背后抽出一根箭——同样是惨白色的骨箭——搭在弓弦上,朝向了红鸢。看到如此明显的威胁性动作,红鸢也立刻做出了反应,她反手拔出长剑,伊瑟勒菲的剑尖再次斜斜点在地面上,被它接触到的柏油路顿时如同融化了一般,开始泛起一圈盈盈的水样波光。
“四个人。”
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传入我的耳中。不,说“一个”也不正确,那声音仿佛无数人的呼喊声叠加在一起所构成的,充满了嗡鸣的颤音,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变为了现在这嘶鸣着,颤动着,回荡着的,奇异的声音。
“我们四个人。”
我捂着耳朵,寻找这声音的来源。但是哪儿都没有“四个人”。我、红鸢,最多再加上这白色的骑士,哪里有“四个人”?
“我们四个人,为世界掘坟墓。”
声音愈来愈大,在我的脑海声中回荡,我不由得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向那白色的骑士。他正在将弓箭举向天空,似乎正在宣示着自己的存在。
“为世界掘坟墓……真是有趣的宣言。”红鸢冷笑一声,“依我看你们只能给自己掘坟墓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四个人是哪四个人。”
白衣骑士沉下手臂,将弓箭对准了红鸢。
随后一声尖锐的利器破空声划破了原本压抑到几乎快要凝固起来的空气,白衣骑士的骨箭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直线猛地射向红鸢,而后者一闪身就避过了那根箭,紧接着红影一闪,几乎是眨眼间,红鸢就已经扑到了白衣骑士的面前,一剑斩下。而就在射箭的同时,那白衣骑士双腿一夹马腹,白马长嘶一声猛然后跳,堪堪擦着剑光闪了开去,紧接着四蹄踏风,竟然就那么踩踏着虚空,飞到了半空之中。红鸢站在地面上望着半空中的白衣骑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