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觉得她们两个不太可能帮我,不过总是有希望的。在森林或者山上找人的话没人能比得过格伦蒂娜,就好像山上的树都是她家养的一样;而西尔维娅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占卜师和预言师,除了薇奥拉之外——不过她很讨厌为别人占卜,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红鸢叹了口气,用手指敲着桌面,然后把目光转向我,“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把那个湿袜子脱了,喝点茶,去洗个澡——好了,快做,你想生病吗,我可不会治病!”
两分钟后,我光溜溜地捧着茶壶被踢进了浴室里。
把茶壶放在一边,我把莲蓬头拿下来,打开热水冲洗着双腿,在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我总算感到自己的两条腿又活了过来。因为没有提前在浴缸里放好热水,所以泡澡看起来是没办法了。我把莲蓬头挂回去,站在下面让热水冲着身体。
我闭上眼睛,但是旋即又睁开,盯着浴室里光洁的墙砖。不知怎么,一闭眼我就想起那幅画面——小夜的双眼紧闭着,娇小的身体上有着一个贯通整个身躯的狰狞伤痕,取代了心脏的位置——
我大口地喘息着,就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双手撑着墙壁,我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红鸢的喊叫声从外面传来,“你没事吧?怎么洗这么长时间?”听到她的声音,我才猛然从失神状态中清醒过来,胡乱应了一声,关掉热水,开始拿浴巾擦干身体。当我穿好替换衣服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大厅里两只白鸽子正在围着红鸢的头顶乱飞,一边飞一边用翅膀和嘴攻击她。
“哎呀,可恶,这两个家伙,真的是,啊,你快来帮帮我——”
红色头发的魔女被两只鸽子追着绕桌狂奔,一边跑一边朝我喊。
“呃,你这是——”我呆呆地伸出手指着那两只鸽子。
“是回信,好啦你快点帮我把它们拿下来,用你的背后灵!”红鸢向我喊道,“哎呀!”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脑门上又被鸽子啄了一下。
“为什么你自己不能抓住它们?”破晓之门从我背后出现,双手一伸就将那两只鸽子抓在手里。它们拍打着翅膀,非常不情愿地在她的手里变成了两封信。
“因为这上面被施了魔法,我碰到那些鸽子的话,它们就会爆炸——这是那两个家伙的常用伎俩了。”红鸢拍掉头上的羽毛,“好了,让我看看这两个碧池写了什么……”
她从我手里接过信纸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字迹,然后毫不客气地把它们扔掉。
“这上面写了什么?而且这是给你的信吧?为什么会爆炸?”
“因为她们——嗯,不太喜欢我……因为各种原因。”红鸢挠挠头,然后坐在桌边,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两张纸,“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看?”
我疑惑地从地上捡起信纸。一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汉字,搞得我头大。另一张上只写了一个汉字,但是光这一个字就占了半张纸。
“为什么都是汉字?”我举着纸问红鸢。
“因为我是中国人。而且我拉丁文学得不好。”她简短地说,“你看得懂吗?”
我重新看了看那两封信,“这张看不太懂。”我朝她展示那张写满了的信纸,又举起另一张信纸,“这个倒是勉强看得懂,嗯……这上面写的字,好像是……”
我辨认着那个汉字,如果看外形的话倒是和日语里面的某个字十分相似。
“这是个‘滚’字吗?”我说。
“啊哈,被你发现了。”红鸢面无表情地说。
“那另一张呢?”我朝她举了举那张满满都是字的信纸。
“两封信要表达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她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好吧,大家都不肯相信我……”
“你以前对她们做了什么?”我问。
“我以前——嗯,我曾经烧过格伦蒂娜的树林。哦,忘记对你说了,她是个森林精灵——差点就烧光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她烦恼地戳着自己的太阳穴,“还把西尔维娅最喜欢的花酿偷着喝光了,最后把她的房子也挤爆了。”
“对不起,你说什么?”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十分通畅,没有被堵塞,“把她的房子怎么了?”
“挤爆了。好了,你不要问那么多——”
“西尔维娅是个侏儒吗?”
“她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总之她们两个都不愿意帮我。”红鸢愤怒地敲着桌面,不过我觉得她人缘这么差大概是咎由自取,看着在她手底下发出吱嘎呻|吟声的桌子,我明智地闭上了嘴巴,换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不写信给薇奥拉呢?”我用希冀的眼神望着她,“她一定会帮我的。”
“好问题。首先,我的信鸽飞不到法梵德,因为它在半道就会被吃掉。其次,我现在也不知道薇奥拉在哪里,准确地来说,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知道她在哪儿。”红鸢摊开了手,我一脸失望地问,“好吧,那法梵德又是哪儿?”
“是一个——”她刚要继续说下去,又忽然闭上了嘴,板着脸对我说,“是一个我不想告诉你的地方。好了,现在你去睡觉吧。找人的事情我会想些办法。”
我就这么被她推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我盯着一片漆黑的墙壁,始终不敢睡过去。我怕我一闭上眼,小夜的尸体就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最坏的可能,她已经被那个不知名的“死灵法师”变成了像街心公园底下的那家伙一样的怪物——
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发抖。毫无来由的恐惧像是一条大蛇一样缠在我的心口,昂起它弯曲而邪恶的头颅,露出口中两颗尖利的獠牙。在止不住的颤抖之后的是流过面颊的两行潮湿,我伸出手去,摸到了脸上的泪滴。如果真的变成了那样,我该怎么办?像对付“那家伙”一样让破晓之门给她的脑袋来一下吗?
我抱着自己的肩膀,在床上缩成一团。直到房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蹿了进来。
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了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和短裤的红鸢,她三步两步摸到我的床前,似乎对于我还没躺下并不感到惊讶,“你还没睡?”
“我没睡。”我刚一开口说话就意识到了自己声音中十分明显的抽泣声,立刻慌乱起来,“不,我是说——”
“好啦。好啦。”她宽容地摆摆手,表示理解,“既然你还没睡的话,不介意床上多一个人吧?”
我瞪着她,在月光之下,红鸢的皮肤白得发亮,纤细而不失力量感的身躯上覆盖着紧绷绷的皮肤,小腹、手臂和腿上都有着不甚明显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流畅结实的身体轮廓。但是最先夺走我眼球的不是这些(即使再加上她上半身那两团下作的赘肉),而是她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那些伤痕看起来已经愈合了,但是依旧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红鸢并没有察觉到我看向她的视线,而是转身打开我的衣柜,“有没有多余的枕头和被子,嗯?”我看到她的背上,在那小背心遮挡不住的皮肤上有着一大团红红的东西,迟疑着问道,“你的后背怎么了?”
“啊,那个啊。”红鸢把一只枕头朝着我扔过来,我一偏头躲开了,枕头落在床上,然后她依旧背对着我,直接把小背心掀了起来,在我的半声惊叫中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我看到了她背上那团红色物事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红龙的纹身,张牙舞爪,口喷烈焰,狰狞无比,但是被她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切割得支离破碎,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勉强辨认出在她左肩膀上的龙头,和右腰身上燃烧着火焰的龙尾巴。
“呃,哦,原来你还有这种爱好……”我觉得自己应该作出一些什么反应,于是就干巴巴地说。
第4章 瘟疫(中)
“没什么好惊讶的。”红鸢把衣服放下来,转过身,“你的柜子里没有被子,看起来我们要盖一条了。”
“你应该去睡薇奥拉的房间,或者客厅。”我指出,“而不是厚颜无耻地来上我的床。”
“咳,客厅怪冷的……”她不满地抗议道,“而至于你老师的房间,我是不想去了。要不然你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