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只得说道:“小潘在国外生活了很久,性格比较不拘小节,很多时候你和说话要注意分寸,说一些暧昧的玩笑,他很容易当真的。你以后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和表妹再解释一下,这件事也就是过去了,大家都是亲戚嘛,我们也不想伤了和气。”徐先生这话一出,便是给事情盖棺定论了。潘世杰当不了柳下惠,全是苏妙露这潘金莲媚眼抛得狠了。
这话一出,苏妙露火气倒也上来了,讥嘲道:“我是想保持距离,可是潘先生估计不肯。我本来找徐蓉蓉私了,是想给你们留个面子。既然这样,大家敞开了说好了。他发给我的消息,我这里都有记录,给你们读几条好了。”她掏出手机,就点开潘世杰的微信记录,一条一条地读。那天晚餐后,他还持之以恒发来许多爱的宣告,她一概不理睬,就是以免闹起来变成呈堂证供。
苏妙露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露露,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真的好累,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可是爱情是一种奇迹。在我遇到你的时候,奇迹就发生了。你知不知道,我抱着她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你。”
“你昨天为什么不来?我耐着性子陪她逛街唯一的乐趣就是多看你一眼。我真不想去婚礼,结婚这种事,新郎不过是给新娘当挂件的。我去不去都无所谓。她挑了这么多家,我都累了,这家还不如上一家呢。化妆化那么浓,远看是好看了,我近看和鬼一样的。”
徐太太听着也急了,冲到苏妙露面前,急忙打断道:“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肯定给了他什么暗示。就算他这么说了,那你也要知道避嫌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苏妙露直接推了她一把,“哪有你们不要脸?知道这人什么货色还把女儿送过去,老鸨卖人还要先相看一下。我还要怎么避嫌?我和他说我是个男的,好不好?就怕他说男的也比你女儿好。”
徐太太气得嘴唇都发白,食指伸出来直勾勾地戳她,可哆哆嗦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眼睛一翻,竟然捂着胸口昏了过去。
第4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乳腺增生
苏妙露就此扬名立万了,可惜扬的不是好名声。她为了出一口气,几乎把整个家都得罪了。她把姨妈气得血压升高了昏了过去,虽说之后没出什么事,很快清醒过来。可两户人家的梁子已经结下了。徐家夫妇自然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她出言不逊,更恨她的不驯服,像是共工怒触不周山,一头就撞断了他们的居高临下。
徐家夫妇过去对着苏家是很得意的,这点双方都不避讳。徐先生是生意人,苏先生不过是个职员,光这一层经济就占了上风,旁的更不用说。徐太太是姐姐,过去在家里也是更美更受宠的一个,苏太太在家多强势,在姐姐面前也有些拿不到主意。以前旁人夸苏妙露好看时,徐太太总爱说,是这样的,侄女像姨妈,她和我以前时一模一样,倒不像她妈妈。苏太太也只能笑着附和。
这点优越感也遗传给了下一代,徐蓉蓉在欧洲旅游的时候,苏妙露连江浙沪都没出过。徐蓉蓉好歹是个海归的硕士,苏妙露不过是个 211。她兴许是漂亮些,可漂亮是娇贵的,要用钱和心思灌溉着,不然就像是萤火虫的光,一闪一暗,就没去了。他们却没料到苏妙露是这样的脾气,玉石俱焚起来,什么都不顾及,小卒子过河就敢吃车。忽然间,他们才醒悟过来,不如自己富有的人也是会有很强烈的自尊。
苏妙露原本以为徐蓉蓉的婚礼不会给他们发请柬,没想到还是发了。不过就两张,没有苏妙露的份。父母商量着还是去了,多少也是为她考虑。整件事的结论已经钉死了,就是苏妙露的错。她的坏名声已经在亲戚间传得一塌糊涂了。有离谱的,说她怀了妹夫的孩子,挺着肚子去逼宫。到了这境地,终究是要为她去澄清一下,维持些尚可以见人的体面。
父母都出去了,整间房子里静悄悄的。很窄小的空间突然变得庞然,寂寞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像是浪花一样,一波推着一波,几乎要把苏妙露吞没。她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也懒得去后悔,但是对父母总有些不安,好像是她让他们受了屈辱。她几乎可以想象他们在婚礼酒席上的样子:陪着笑,驼着背,客客气气,战战兢兢,还勉强维持一些亲戚间的面子。毕竟徐蓉蓉一家是有势力的,真的撕破脸来,总是苏妙露遭殃。可是就算熬过这一次,她的名声也完蛋了。天知道徐蓉蓉会怎么编排她。一个荡妇,勾引别人的未婚夫,还没勾引成,自不量力到成了个笑柄。
横竖都是错,苏妙露倒也想开了:女人做错,女的挨骂。男的做错,女人有失察的责任,还是女人挨骂。就是两个男人犯了错,也要怪女人为什么不在场。
她忽然下定了决心,既然要错倒不如错得彻底些,错得粉身碎骨,骨头渣子溅出去也要戳别人的眼。她从床上爬起来,拉开衣柜,拿出最里面酒红色的一件连衣裙。裙摆垂到脚踝上,系带交叉挂在脖子上,腰掐得细细的,背全露出来了,两条手臂是温过的牛奶。最要紧的是胸,半含半露地托起来,打眼望去,比脸都醒目。这件衣服她早有预备着了,她这样一个漂亮女人,总是有些华丽到不现实的衣服备着。她就算不穿,看看也是好的,不然就太辜负自己的美了。
她匆匆忙忙弄了头发,黑色的卷发浓密得浩浩荡荡,又熟练化了妆。她揽镜自照,万幸,她还是美的,这几天来的憔悴没有折损她太多。弯眉毛下面一双杏核眼,微微上挑,偏又生出浑圆的下至。眸光是坦坦荡荡的春日明媚。她的鼻子高,鼻头偏圆,正面带点钝相,好在嘴角尖而嘴唇翘。她是介于猫与豹之间的一个女人,当不得真野兽,也不安心完全的驯养。
苏妙露要立刻去报复徐蓉蓉一家,她就要在婚礼上给他们好看。她可不信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一类的话,这说不准是医生编出来的鬼话,巴不得他们一个个把气憋在心里,生出乳腺癌,淋巴癌,好去医院开刀。她当了圣人也没人给她唱赞歌,她偏要瑕疵必报,现开销。她从抽屉底下找到一个红包,往里面塞了二十块钱,就当作是礼金了。婚礼是十一点开始,她叫了辆出租车去酒店,司机见她面上喜气洋洋的,便问她:“小姐,去约会啊?”
苏妙露道:“不是,是去喝喜酒,我要好好给他们庆祝一下。”
她只知道酒店,却不知道楼层,好在也不用费心去找。一进大厅就看到块牌子,上面写着“参加潘世杰&徐蓉蓉婚礼的客人请上三楼。”这块牌子做得很敷衍,红色的背景上金色的大字,有一种坦坦荡荡的庸俗。
苏妙露对婚礼的看法大抵也是如此,倒不是针对徐蓉蓉。一个典型的中式婚礼,总是看起来热热闹闹,又吵,又闹,又笑,可是热闹下面的底色是冷的,人心隔肚皮。客人中有久不往来的亲戚,有面和心不和的同事,有毕业后就没见过面的同学,还有遗憾自己当年婚礼不够气派的妻子和觉得妻子不上台面的丈夫。一群人没干系的人凑在一起,还要装作对别人的爱情很感兴趣的样子。哗啦啦一起鼓掌,心里却想着红包的多少,饭菜的好坏、新娘的长相,还有结束后赶紧去兴趣班接小孩。苏妙露觉得没意思,爱情又不是名胜古迹,需要足够多的人瞻仰才算名副其实。她很少去参加婚礼。
苏太太劝她道:“去看看有什么不好?就当去看看新娘子好不好看。”
苏妙露道:“我就更不去了,反正肯定没我好看。”
说这话时,她哪里想到,有一天要紧赶慢赶地参加婚礼,别人没发请柬都要混进去。
苏妙露到门口时,迟到了半小时,进去的时候门口的人打着哈欠,连请柬都懒得看,只让她把礼金放下,在签名本上签字,又指着旁边的座位表,让她自己找名字。她自然在座位表上找不到容身之处,徐蓉蓉压根没有请她。
可苏妙露就是这么堂而皇之进去了,身后的工作人员让她从后门走,她佯装没听到。抬头挺胸走过大厅中央。婚礼现场已经开始了,新娘新郎站在站在舞台,旁边是主持人和双方父母。这都是老套路了,说一些祝福话,父母再发表些感慨,最后播放些婚庆剪好的短片,新人拥吻一个,便算是功德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