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好的青春岁月,她就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弓箭馆里肆意生长,见不知姓甚名谁的男女,一次又一次地拉开弓箭,喝某个漂亮女生递过来的怪味果汁,跟着学不知是什么路数的王八拳,瞎打,但实践证明很有用。
没有人在乎他们究竟是不是朋友,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就在那家经营不善的弓箭馆里形成小小世界。
后来的某天起,杜遥没再去过,也没有人来找过她。
箭划破空气,将人带离思绪,弓弦回弹,孟琼香收臂,不用看,那箭正中靶心。
杜遥漫不经心地拍拍手:“公主果然百步穿杨。”
“少废话,”孟琼香一抬下巴,“该你了。”
杜遥转过身,随性地拉开弓,似是没有任何准备,放箭极快,不出所料的,那箭歪歪斜斜地扎在箭靶最边缘,有些狼狈。
孟琼香嗤笑一声,斜着眼睛:“就这点儿本事?”
“比赛是要有赛点的。”杜遥满不在乎。
当时她不知天高地厚比第一把时王利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这在孟琼香眼里完全就是死鸭子嘴硬,她冷笑一声没接话,继而站定朝着更远的箭靶举起手臂——
箭出,仍是靶心,只不过稍偏了一点点。
杜遥眯眯眼睛,测了下距离,差不多五十米,由衷开口:“很不错了。”
孟琼香听见她的夸赞,看她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白痴,宫里头还没有哪个女子比她箭术更好,这种水准有的男子也难达到,“不错”?说这话的人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杜遥这句话是真心话,但在她这儿也仅仅只是不错,想她一个女孩子,跟着王利,连八十都试过,简直丧心病狂。
拉满弓,杜遥盯着红心眯眼。
王利呀王利,你要是知道我三十都这样放水,指不定要怎么打死我。
调匀呼吸,松手——
箭划破空气,扎在靶上时发出“噗”的声响,她转过头,对着孟琼香笑得纯良:“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抬手拉弓放箭时的神态动作孟琼香全看在眼里,不会不知道是怎么个结果,之前放箭是为了羞辱自己,夸赞之语也确实是真心“不错”,孟琼香本就下不来台,又听见她的戏谑话脸色登时一变,咬着牙开口:“你当本公主是瞎子?”
杜遥没事人一样呲呲牙:
“赛点来了。”
*
最后一把,为了速战速决,尽早听见孟琼香学狗叫,这局杜遥要求先放。
活动活动手指,看了眼最远的靶,估计有六十,她势在必得。
抬手拉弓,杜遥冷不丁地侧过头,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还得是疯狗叫。”
她一看见孟琼香那吃了苍蝇一样的神情就心情大好。
就在松手的一瞬间,不合时宜的熟悉声音传来,杜遥的笑僵在了脸上——
“哥哥,你看我今天打扮得怎么样?”
“……”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一咬牙,杜遥压低声音以极快的语速说:“今儿放你一马,学狗叫就免了!”
以孟和玉现在这种内心脆弱孤僻又倔强的状况来看,他最需要的就是个陪他爱他保护他,温良恭谦让的贴心大姐姐,自己现在赢了人都显得争强好胜不亲和,更别提逼着人学狗叫了!
嚣张跋扈刻薄狠毒的形象一旦坐实,别说是产生好感了,接近估计都会被嫌弃讨厌!眼下这情况,被看见了还能得了?!
杜遥脑子里泼水一样过了一遍,最终决定,比赛不能输,第一印象也要保住!
孟琼香没听明白是怎么个意思,就在杜遥慌慌张张准备放弓,赢完就跑的时候,孟知宁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对着这边大叫道:“诶!那好像是杜姐姐!杜姐姐!”
叫着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大,孟和玉兄妹两人正往这边走,杜遥连赢的机会都没了,急得手都在发抖,最后索性眼一闭心一横。
对不起了王利!我要丢你的面儿了!!!
拿着箭随手一扔,杜遥对着孟琼香满脸谄媚:“汪汪汪!”
孟琼香:???
作者有话要说:小杜:惨还是我惨!!!!
☆、不得不说,很聪明。
她的箭连靶都没碰到,孟琼香也没有任何放最后一支箭的必要。
可胜之不武,对手当着自己面没事儿人一样弃权放水,三番五次被来回羞辱,赢了却比输了还难受,她堂堂一个公主,还从未受过这气,眼见杜遥学完狗叫就要走人,孟琼香一把拽住她的肩膀:“杜遥!你真当本公主瞎了?!”
这事闹得比让她学狗叫还恶心,她是争强好胜,不代表没有底线和尊严。
杜遥急着往孟和玉那边赶,没工夫跟她纠缠,回过身讪笑:“公主您箭术了得,我不识好歹甘拜下风您就饶了我吧。”
“杜遥!你究竟想做甚么?!”
她越是低眉顺眼谦卑驯顺,孟琼香就越是生气羞恼,面前人对待自己敷衍态度仿佛像是耍猴。
回过头看一眼越来越近的孟和玉两人,孟琼香又拽着自己不依不饶,杜遥烦躁不已,深吸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
她没由来地抚上孟琼香额间的华胜,笑嘻嘻地开口:“学人精,你头太大,戴这个不好看。”
看来孟琼香还真是很在意她,戴了自己带过的发饰,比美吗?
孟琼香莫名被骂,不知道她发什么疯,就见她手一翻,自己的后颈随即被紧紧扣住,她面不改色,另一只手取下头上的一支银簪,探过来往自己头上插:“你戴这个才好看。”
孟琼香下意识瞪着她后退,颈子却被紧紧扣住动弹不得,杜遥笑眯眯地探过头来,阴恻恻地开口,让人不寒而栗:
“别再招惹孟知宁,你之前干的那点儿破事我既往不咎,但你以后要再敢没事找事,我就把这簪子插进你太阳穴里。
“我是宫外来的野狗,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拖你陪葬,划算得很。
“不信可以试试。”
簪棍冰凉,贴着头皮滑过时有种坚硬的触感让人异样不适,她动弹不能,说不出话,就只能看着杜遥低着嗓音靠近自己,那双平静、像是在看死狗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几乎要盯进她的骨头里。
“听话。”
拍拍她的后颈,杜遥松了手,转身就走。
本来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一转头听见她提孟知宁才想起来书里孟琼香是个什么东西,难怪跟那个女混混头子长了同一张脸,原来是因为都会使些阴损下流的招数,都是仗势欺人的狗;打她的那一巴掌,也不算冤枉她。
没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杜遥转过头,又是明媚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箭射得不错,今儿算我输,有机会下次再切磋。”
“……”
*
“杜姐姐,杜将军那么厉害,你也一定会射箭吧?”
“我……我可不会,我爹说女子最重要的就是知书达理,三从四德,不让我碰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呢。”
杜遥一边捂着嘴笑得矜持含蓄,一边偷瞄孟和玉。
孟和玉瞥了眼身边的笑容明媚,嬉笑着交谈的两个小姑娘,没说话。
孟知宁小姑娘一个,对外人不设防,但不代表他也一样,何况……他已经活了两辈子了。
是不是三从四德知书达理不知道,反正没看起来那么单纯就是了,虽说是背着身子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但琼香眼睛里的惊恐害怕他可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丫头心气傲胆子也大,还没见过遇见谁能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
“六殿下,可也会射箭?”杜遥眉眼带笑,眼波流连,欲语还休,微微颌首,手绢遮住下颌,露出一双会说话的美目。
那羞赫和讨巧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既要顾着跟知宁嬉耍谈笑装出由衷的欣喜开心,又要装作有意无意地提自己一句,面对自己时明明略有闪躲隐藏又偏偏刻意露出破绽,刚好能让自己发现。
不得不说,很聪明。
如果是上辈子的十八岁的自己,如果忽略掉那双眼睛最深处那难以察觉的冷淡不在意,说不定,他真的会信。
孟和玉收回视线,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开口:“会一点。”
杜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就胡扯吧,书里独你箭术最佳,还故作深沉?摆明了等一会儿要亮亮自己的本事,惊艳全场,这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