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烧了,别说胡话。”孟和玉说。
杜遥定定看着他,那双眼睛里似乎像是没有焦点,却又像是听明白了他说的话一般恸哭起来。
跪坐在床上,她垂着头肩膀不住地颤抖:“殿下……”
孟和玉皱眉,说不上心里是不耐烦还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两人之间僵持了好一会儿。
就在杜遥眼泪几乎流干的时候,听见孟和玉轻声说:“我没有气你。”
“嗯?”杜遥抽抽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孟和玉的眼亮得不像话,直勾勾看着她一字一顿:“相信我。”
杜遥一顿,竟听不出他这句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稍一缓神,破涕为笑地点了点头:“好。”
揽过孟和玉的脖子,她滚烫的脸颊贴着那温冷的触感轻蹭:“殿下今日饮了酒,明日怕是要头痛的吧?”
孟和玉顺顺她的背,叹了口气:“你不是熬了醒酒汤给我。”
“怕是已经冷了……”她一边说着,不顾孟和玉的阻拦,赤着脚就下了床去端那汤药来。
果真是已经烧迷糊了。
当那双像水一样迷蒙明亮的眼睛看向孟和玉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接过那碗早已凉透的东西仰头灌了下去。
眼前人显然很是开心,那张天真的笑脸是骗不了人的。
“闹够了吧,”孟和玉抬手拉过她,抓住她冰冷的脚踝塞进被子里,“你这热病不能再拖——”
话未等说完,那本来窝在被子里傻笑的脸就迅速凑近,紧接着,他唇上便是一热,突如其来的湿软温热触感几乎使他无所适从。
唇齿相触间,她紧扣着他的脖子,滚烫的身体一整个朝他压过来。
孟和玉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大胆和张狂,起先抓着她的肩膀想要拉开,可杜遥一个劲儿挣扎不说,从唇间溢出来的轻笑像是一种挑衅。
这是要彻底胡来了。
他想。
最终不知道是被冲昏了头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那晚太医没来成。
以至于第二日早,孟和玉睁开眼时,身侧滚烫的人紧闭着眼睛,连对着他傻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烦躁地套上内衫,既是担心又是烦躁。
居然真就任由她缠了自己一整晚。
于是再举国欢庆新皇登基的第二日,庆阳宫都传疯了,新皇帝一大早就臭着一张脸,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传太医。
*
杜遥睁开眼,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车给来回轧了几回。
“……孟和玉呢?”她清清嗓子,说。
“回娘娘,皇上早走了,”娉茵将她头上的湿帕取下,换上新的,“好在老天爷保佑,娘娘昨夜冲了一夜的风,要不是皇上有心及时召了太医,不知道您这热病会不会烧坏脑子呢。”
及时?
杜遥心中晒笑。
“他可说了什么?”
“让奴婢寸步不离地看着您,”娉茵欲言又止,“下回娘娘可万不能再爬上那屋檐吹冷风了。”
杜遥知道事情已经差不多,心情大好:“不用再吹了。”
“娘娘——”娉茵对她轻松的语气有些不满,嗔怪道,“娘娘既然知道,又何必上去受那个罪。”
“你不懂,”她仍是洋洋自得,朝娉茵眨眨眼睛说,“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作者有话要说:孟和玉:老婆香香。
☆、玩脱了
老太医在宫里不是白干了几十年的,加上娉茵的照顾和看管,连着几天,杜遥的身体也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发烧这种东西,果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杜遥再次捏着鼻子被灌下一碗汤药后,心想。
她这回也终于算是乖巧听话,全程积极配合治疗,连废话都没一句。
这种招数用一次图个新鲜就够,天天在孟和玉面前发疯说胡话,终归会惹得他不耐烦。
病是好得差不多了,问题就是孟和玉再没来看过她。
杜遥一开始倒是不吃惊孟和玉会不来。
毕竟孟和玉那个古板性子,三两天不见她也算是正常。
可她左等右等,不仅不见孟和玉,连个消息都听不见,诡异得很。
前后打听询问了好几回,才得知他连庆阳宫都没有再进过。
……玩脱了?
杜遥心惊胆战。
一连几日,杜遥都似块望夫石般伸着脑袋往门口看。
“来,不来,不来,来……”
她嘴上嘟囔,心里又暗骂孟和玉吃干抹净了连人都不见了踪影。
可转念,她又不免在心里为他开脱。
现在边疆战事吃紧,孟和玉不来似乎也情有可原。
想到这里,她只得勉强定定心神,再安生躺下。
连寝殿门都出不了,杜遥更压不住性子了。
“去问孟和玉,”她坐在床上撒泼,已经全然没有了原先气定神闲的模样,“问他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这些天,奴婢已去了碧霄殿好几回了,没见到皇上。”被训话的小丫头站在床前,支支吾吾。
杜遥暗自咬牙:“那他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杜遥眼中将要淬出火,也只得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去召符丞相来。”她一字一顿,那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是符丞相政务繁忙,不一定能够赶得来。”
“他忙什么?”杜遥皱眉。
“近些天,都是符丞相在处理……”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低。
“叫他来!”杜遥已经彻底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了。
*
“娘娘。”符丞相在地上跪着。
“丞相请坐。”她早已好整以暇,连忙起身接待。
两人坐下,杜遥又抬手支走了除娉茵之外的下人。
“丞相——”
她将开口,却被符丞相先一步截住:“娘娘要说什么,卑职明白……”
“皇上现在可在宫中?”杜遥低声道。
“唔……”符丞相摇了摇头,说,“娘娘,卑职实在劝说不了皇上。”
“你带我去见他。”杜遥急得站了起来。
符丞相看起来也很为难:“这几日,皇上已经吩咐过了,不见任何人。”
“那他现如今究竟在何处?”
“皇上于月姬台上,已经数日了。”符丞相投向她的目光略带可怜。
“只他一人?”杜遥抓住重点问。
“这几日,来宫里的全都是番邦的使节,听说,谈和的事宜,并不顺利。”
谈和。
杜遥的手指一下子麻了。
“你说……孟和玉在月姬台上跟那些大胡子求和?”她问。
“是。”符丞相答。
杜遥半点儿没怔愣,翻身下床,没等走出几步,猛听身后的符丞相叹了声气:“娘娘——”
“皇上向来说一不二,如今他既然已做了打算,便不是旁人能够劝动的。”
“……丞相可已经上过谏了?”杜遥问。
“娘娘还是莫要多问了。”符丞相迟疑良久,嗫嚅出一个不清不楚的回答。
“……”
杜遥定定站着,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丞相也赞成他的做法,是吗?”
杜遥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半点儿情绪。
两人之间心知肚明,符丞相沉吟半晌,无奈叹了一声,搬出一套说辞:“皇上与我,所为的也不过是个两赢的局面……”
“所以牺牲谁就无所谓吗?!”杜遥打断他,终于有了恼意。
见一个女子因朝堂之上的事情发恼,符丞相眼神里有些惊讶。
那张年轻因病气未愈而略显苍白的脸上正因为愤怒而染上一些淡红,那并不是一个嫔妃该有的神色,符丞相向来不喜欢没有分寸的人,可对着她,他最终也只是无奈地说:
“娘娘,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带着责任和使命的……他们来到人世,若只为了自己,就是负了别人,他们不能只是为了自己活着,又或者,他们只能为了别人、为了天下活着。”
“符丞相,”杜遥眨眨眼睛,却仍像是不肯认输一般问,“胜算,如今究竟有几成?”
“娘娘……”符丞相收回了视线,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让他无法直视。
“……”杜遥了然,不知是问他还是在问自己,“能打赢对吗……”
“朝中的事,娘娘还是莫要过多忧心了。”符丞相站起,直直朝她一拜,作势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