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孟和玉并非是对这种事好大操大办的人。
否则,昨日也不会仅仅是与她们几人吃了一个便饭。
“皇上昨日连夜下的旨,”娉茵补充,“还说要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今日免奏。”
杜遥彻底坐不住了:“又是晚宴?”
“今夜在碧霄殿里,听说所有朝臣都会来。”
“不过娘娘安心,君臣之礼,娘娘不必去。”娉茵见她表情不悦,出声安抚。
这能叫她安心得了才有鬼了!
杜遥握拳,已全然不知孟和玉在搞什么鬼了。
孟鸿逸还关在狱里,朝臣对孟和玉难有好脸色,加上边关事情未了,孟和玉怎么有心思举国欢庆?
“我去找他!”
冷不丁的,杜遥落下这句话,裹了袍子便往门外走去,娉茵跟在她身后“娘娘娘娘”地焦急唤了几声,也没能叫住她。
一出门,她便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祥龙模样的金灯就摆在院中央,气势逼人,再一环顾,整个庆阳宫,被装扮得已全然没有了原先的模样。
她呆愣片刻,身后的娉茵追上来,连声唤她:“娘娘——”
杜遥转头,不等发火让人将这些东西撤下,就又听娉茵继续气喘吁吁地说:“皇上还说了,这几天返寒,为了您身体,不让您出门……”
杜遥彻底愣了。
这是……这是下了她禁足……?
作者有话要说:杜遥:当了皇帝就不要老婆了QAQ!
☆、撒娇
大梁皇城已经建了几百年,结构很是有意思——
碧霄殿建在皇城最中央,建得又最高,为得不过是取一个吉祥意思。
位高声远,华丽漂亮的金殿惹人注目,礼乐和鸣,婉转悠扬的乐声一直能传到庆阳宫。
“你说,这房子是谁建的?”裹了厚毯的少女站在风里,声音已经有了鼻音。
“……娘娘是要赏他?”
“当然不是,”杜遥吸吸鼻子,“杖毙,再诛他九族。”
整整一夜,吹拉弹唱都不带重样的,无一例外飘进她耳朵里,令人心烦。
听见那冷冰冰的话语,娉茵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娘娘……”
“不过那人是有点儿本事的……”她又说。
“……怎么?”娉茵颤颤巍巍。
“最起码这个房顶还是挺好站的。”视线终于从泛着暧昧金黄的碧霄殿收回,杜遥换了个姿势,脚下的瓦片踩得咔咔作响。
“娘娘……”娉茵蹲在房顶上,哆哆嗦嗦看了一眼地面,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了,“要不咱们先下去?”
“你下去。”杜遥说。
“啊?”没听明白意思,娉茵欲哭无泪。
杜遥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在屋顶上若无其事地踱了几步:“他怎么说的?”
“……谁?”冷风刮过,娉茵几乎怕得有些目眩了。
还能有谁。
杜遥心中暗翻白眼,说:“孟和玉。”
见她语气不善,又直接叫了当朝皇帝的全名,娉茵顿了顿,没敢说话。
可纵使她畏畏缩缩,也躲不过杜遥的追问。
盯着脚下的青瓦,杜遥脚尖一勾,两片瓦翻落而下,嚓嚓两声刺耳的碎裂声。
娉茵听着,瑟瑟发抖,杜遥饶有兴味:“他不让我出去?”
“……”娉茵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是……”
“……”
她闭着眼睛心跳如擂鼓,见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刚想睁开眼睛查看情况,忽然又听见喀拉喀拉的声音,随即便又是瓦片炸裂的声音……
她一哆嗦,到底没敢睁眼。
“你下去,”杜遥又说了一次,“既然不让我出去,那就你去找他。”
“娘娘……”娉茵略有为难,又生怕惹了她不高兴,被用脚踢下去。
杜遥解了身上的毯子,兜头朝她扔过去:“去找他,权当是给我传话,让他小心饮酒,注意风寒,毯子给他。”
解了身上厚重的毯子,通身月白的她衣袍被风张起,在黑夜里活像一只站在房顶的妖精。
娉茵看她一眼:“娘娘……您脸都吹红了,再这么下去先染上风寒的人恐怕……”
“让你下去就下去,”杜遥环胸,截断她的话不耐烦道,“哪儿那么多废话?”
“……是。”娉茵撇撇嘴,颤颤巍巍顺着墙沿儿爬了下去。
临走又像是不放心一样回过头,望了房顶人一眼:“娘娘,风大,您还是下来回屋……”
“快去。”杜遥横她。
娉茵再没敢多嘴,拿着东西一溜烟地跑走了。
又只剩她一人站在房顶上,杜遥又一次将视线投向碧霄殿。
在上朝的地方吃饭听曲儿,可真有你的孟和玉!
她狠狠。
任凭脑子里的思绪来回翻滚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身体又僵又麻,她才终于长叹出一口气。
晃晃有些昏沉的脑袋,她挂着房檐翻身而下。
转身进门招呼丫鬟道:“去,熬醒酒汤。”
炭盆一直在烧,用的又是上好的炭,回了房,杜遥蹲在炭火盆前暖了暖手,站起身时便已经觉得身体有些发软了。
仰头喝了几杯茶,嘴巴干热的感觉却丁点儿不下。
她心中苦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
不错,果然已经烫得不像话了。
翻身上床,她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的思绪神游。
时间尚早,孟和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苦等,不值得。
就这么想着,杜遥眼皮越来越沉。
昏昏沉沉间,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身体滚烫,连呼出的气都是灼热。
真是濒临溺死的感觉。
她恍恍惚惚想。
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她实在分不清是个什么感受。
又似乎看见了孟和玉,在水里,一身白衣,映着碧蓝的湖水,炎热的夏,光倒在水里竟也不让人觉得烦躁。
他发丝被水波扬起,有些遮住他的下颌和额角。
他离她越来越近,在水里,伸手揽过她的身子,拽着她一点一点向那光游过去。
……
“娘娘?娘娘……”
被捞出湖后,杜遥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那个去熬汤的小姑娘,正站在她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声唤她。
原来只是梦。
她坐起,清清嗓子问:“怎么了?”
“熬好了……”那丫头说,声音里带着怯懦,“奴婢是端来还是用火煨着?”
“拿来吧。”杜遥说。
*
杜遥软着身子坐在桌前,又看了看那红褐色的汤药,盖上了盖。
起身又伸向那炭盆前烘了烘手,心想在这屋子里头,兴许不会冷掉。
她其实是不怕那东西冷掉的。
即便是真冷下来了,孟和玉也会喝。
她知道。
杜遥又站了一会儿,发现实在头晕难受得厉害,又翻身上了床。
孟和玉总归会回来的。
孟和玉孟和玉孟和玉。
脑子里全是他的名字。
身体发烫,骨头却像是冰溜子做成的,冷得发麻。
煎熬着不知道撑了多久,杜遥又睡过去,梦见的还是孟和玉——
朦朦胧胧坐在她身侧,抬手轻触了下她的脸。
随后孟和玉又把手抚上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他说。
杜遥睁开眼,看见的是孟和玉。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孟和玉扶她坐直,抬手打算叫人,没等说出话,先被杜遥抓住了手。
“殿下……”
又一次,她这样叫了他。
孟和玉听着,没有出声纠正。
兴许是烧昏了脑袋,杜遥一个劲儿地说胡话,一边抓住他的身子往上攀。
“今日那些混蛋……可有顶撞你?”她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紧贴着他的身体,头软弱无力地贴在孟和玉肩膀上,说的话也开始含糊不清。
“没有,”孟和玉想了想,抬手在她背上轻抚了几下,“你发烧了,我召太医来——”
杜遥像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打断他继续道:“我担心,特地给你熬了醒酒汤…可你却一直不回来……”她说着,忽然伏在他肩头呜咽起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殿下……你还气我?”她小心翼翼地问,说这话时身体抖得不像话。
孟和玉拉直她软绵绵的身子,烛火下那双迷蒙模糊的泪眼,实在叫人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