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那丑陋的使者不可一世,众臣乱成一片,只有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原来那丫头早下定了决心,纵使知道是欺骗,也仍是义无反顾。
她一滴泪也没有流,亲手取下那耳夹擦净了血收好,派人将那对耳朵葬在院里的桂花树下。
再后来一连十几年,她都未能得到片刻的安眠。
后来见到那丫头的女儿,真是长了张与她娘一模一样的脸,灵动鲜活,带着韧劲儿。
头一回,她心里生出了不确定的情绪,或许,这是老天爷给她赎罪的机会呢?
……
吱嘎开门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门缝里闪进了一人。
由于提前的嘱咐,并无人禀报,而此时的正殿也只有太后一人。
她看着来人良久,想说什么,却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好半晌,才用尽力气问:“你怎么来了?”
☆、薨
杜遥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清早,就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
一群飞鱼服鱼贯而入冲进殿里,熙熙攘攘间,她听见门外有人唤:“太子妃娘娘。”
“何事?”她起身,应到。
抢先一步启门,哆哆嗦嗦的丫鬟正杵着。
一位身高马大,腰中秉剑的男子走上前,眉宇间带着厉色:“太后昨夜为奸人所害,卑职奉命来查,烦请太子妃随我走一趟了。”
消息显然是还未放出,此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登时望向杜遥的眼神都变了意思。
“……”杜遥心中一震,嗫嚅几下才恍惚问道,“太后殿下……薨了?”
“是。”那位对她的惊慌颇为不屑,斜了斜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柔嫔从正院赶来,兴许是听见了两人之间的对话,直直从人群中挤进来,声音里带着火气。
杜遥与柔嫔交换过一个眼神,看明白柔嫔眼中的探究,心里越发觉得孤立无援,默默抿紧了唇角,直视那锦衣卫:“那又何故查到我这里来?你怀疑我?”
那锦衣卫听见她质问,无端笑了,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正在殊死挣扎的猎物:“卑职不敢,只是昨夜太后所见最后一人是太子妃,此可为真?”
这问句像是一把弓,将所有人的目光皆化作箭矢扎在她身上。
杜遥沉默一会儿,答道:“是。”
……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她被带走,既没有解释,更没有反抗。
只拂了拂袖,背挺得笔直。
临别,她又转头望向柔嫔,估计现在孟和玉也正处纠缠之中,分身乏术。
现今太后死了,显然有人设局摆她一道,她无计与孟和玉相商,只能期盼着柔嫔念在莫须有的情分上能向孟和玉说清楚事情,让孟和玉理清楚其中的利害。
那群锦衣卫里到底有个人模狗样的东西,见她顿着不走,饶是以为她将死可欺,抬手搡了她一把:“快走!”
杜遥趔趄几步,向前走时,不动声色地问他:“你唤作何名?”
那人不解她的平静,皱着眉语气不善道:“问这个做甚么?”
“等本宫出来,方便以你的名字诛你九族治你罪。”她嗓音沉沉。
那人无端被她瞥了一眼,心里一麻,觉得似有毒蛇盘旋粘上了背,却仍是嘴硬道:“攀上枝头的麻雀还真当自己是凤凰了,此次你必死无疑,太后宫中所有人口供一致,独你深夜离去,不是你还能是谁!”
杜遥不与他争辩,神色平淡地继续往下说:“你不愿说也无妨,本宫已记住你的脸,且安心将本宫带至天牢,便好生等死吧。”
说完,她深深望他一眼,如所言般从上到下细细将这人的面貌打量了一番。
那人神色慌张脸也变得煞白,打了个冷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那目光缝住了嘴巴。
皇太子大婚的第四日,太子妃却被关进刑部大牢。
*
皇上的寝宫里,老皇帝因剧烈的情绪起伏正嘶嘶喘着气,犹如一只苟延残喘的野兽。
“你二人可查到些线索了?”
“尚且没有,”符丞相说,“不过——已奉命将太子妃逮捕。”
说到这里,他那颗略带浑浊的眼珠稍微往孟和玉那边挪了一点儿。
见孟和玉不言,老皇帝问:“你可有话要说?”
“没有,”孟和玉很是平静,“父皇安心养病,此事儿臣定会查个清楚。”
老皇帝冷哼一声,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孟和玉明白,只要杜遥出了事,所有苗头都指向了他。
符丞相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殿门。
符丞相有些犹豫,说:“太子殿下安心,此事定会水落石出,皇上也是心切,才——”
“不必,”孟和玉打断他的安慰,声音冷淡,“按规矩处理便是。”
“是。”符丞相小心打量他,心里却在叹这人不好对付。
怕引起恐慌,消息并未放出,一干大臣正在碧霄殿里等着,尚有事情处理,他没理由不去。
孟和玉乘上辇,两人作别。
少了聒噪的声音,他斜靠着头闭了闭眼睛,心中略有些烦躁。
是鱼死网破的计谋,还是无辜受陷?
他想不通这一切。
他本是想要相信她的,但她的不信任,反叫他没了信心。
前朝是事情处理得并不顺利,尤其进行到一半,门外忽听见哭嚎声,嗓音奇大无比,似有数十人,其中还混杂着吵闹声,扰得诸人纷纷侧目。
“怎么了?”孟和玉问。
有个禀报的小太监慌慌张张闯进门:“殿下,二殿下带人在门外,说是要殿下……”
他说着,眉色迟疑起来。
“说。”孟和玉唇线抿起。
“二殿下说要殿下还了太后殿下的命……”
听完,孟和玉太阳穴突突地跳,众人也都瞠目互视。
他确实没有想到,孟鸿逸能做到如此地步,体面尊严于他而言,似乎也只是为达目的的利用品。
大步流星地走下,门外孟鸿逸一身孝衣,头上缠了白布,正跪着垂泪。
他身后,约有十来人,与孟鸿逸是相同的打扮,正仰着脸高声哭号。
“孟鸿逸,”孟和玉冷冷出声,“你做什么?”
身后的大臣们也都跟着出来,不解状况。
孟鸿逸拭了拭泪,抬眼狠狠道:“我们几个兄弟,奶奶最疼的就是六弟,如今奶奶西去,你竟还有心思装疯卖傻?”
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众人溜圆了眼睛忙着体味其中,无人有暇思量被禁足的孟鸿逸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装疯卖傻的人究竟是谁你心中清楚,来人——”孟和玉无意与他缠斗,“将二殿下送回去。”
侍卫近身,人群中忽又一人出声打断:“慢着——”
“二殿下既有话说,殿下又何必慌张将人送回去?”孙常目光锐利如剑,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孙常是孟鸿逸的人,这是宫里头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孟和玉隐瞒在先,此话一出,势头便一下子落了下来。
孟和玉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人群开始躁动不安。
“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后她——”
“众卿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孟和玉稍作安抚。
“孟和玉!”孟鸿逸忽然厉声打断他的话,“事到如今,你还要一意孤行?!”
“奶奶不过商讨着助你理政,才想着听政,你若不愿,好言相劝便可,怎么下此毒手?!那可是我们的亲奶奶呀!”
说完,他又歪倒在一边大肆恸哭起来。
“……”孟和玉并不为他的行为所干扰,一双眸子清冷看他演戏,古井无波。
“带他下去。”沉沉出声,孟和玉面上的表情已然结了霜。
“我看你们谁敢!”孟鸿逸一句话便止住了上前来的侍卫们,他瞠目站起,声音里包含着愤恨,“孟和玉,你虽持政,但大梁朝远轮不到你在此蛊惑人心,更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今日我便要将一切公诸与众!诸位,皇太后昨夜遭人谋害,薨于殿中,而这一切——正是当朝皇太子孟和玉派人所为!”
他声嘶力竭,双目欲裂,声音几乎响彻整个皇城。
孟和玉冷眼看着那群大臣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却仍然一语未发,任由他们慌张失措。
“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耐不住气的,拱手瞪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