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没出声打扰他。
上次受伤的事,好在孟和玉没问她,抱着她一直把人送回了宫才罢休,此后两人便再没机会见面。
她百无聊赖,就支着头看他忙来忙去,看他低垂浓密的睫毛,看他高挺漂亮的鼻子,看他薄薄的嘴唇,看他无可挑剔的下颌线和面部轮廓。
不得不说,那是张赏心悦目的脸。
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最帅,这话原来是真的。
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一心一意只想着骗他诓他,拿他挡刀做冤大头,却从未认真看过他一次。
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她都没看过。
其实从第一次遇见,自己被救上岸,她就该知道。
旁人都说六皇子变了心性,阴沉无趣。
但她知道,他没变,他一直都没变,尽管面冷嘴毒,但骨子里的温柔慈悲,一点儿都没改。
他还是他,还是那个书里头意气风发,心里装着大国情怀,天下苍生的孟和玉。
如今的他,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正为了大梁的未来殚精竭虑。
她又猛地转念想到孟鸿逸,想到孟和玉最终的结局,心头登时绕上烦躁。
终于,她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不胜其扰地闭上了眼。
*
孟和玉直起身,轻晃晃脖子,长时间的站立使他的有些头脑发昏。
一转身,身后不远处的交椅上正坐着个人。
定睛一看,不知是等了多久,那人已经支着脑袋斜倚在桌上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甜!!!
我可真是亲妈
你们俩现在就给我dio!快!
小杜今天也很甜,孟崽今天也很傲娇
两人都是爱情骗子老千层饼了,快打起来!
☆、跟姑奶奶斗? 你还嫩了点儿!
她垂着头,只露出来一个圆圆头顶,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头上的发饰垂下,正轻轻摇晃。
一开始,他以为这又是她刻意而为。
故意露出自己的柔弱,故意犯些无足轻重的错,露出自己的天真与娇憨。
以此博得信任,这是她常用的把戏。
本想走近拆穿,等真蹲下了身子,才发现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
是真睡着了。
跟平时装出来的乖巧安静不一样,那是一种纯粹的娴静——
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堪堪撑着头,几欲摇晃。
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梦见了什么,正双眉微蹙。
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在她瓷白的脸上打下一小片阴影。
间或不自觉地轻颤,像是将要振翅而飞的蝴蝶。
一副毫无防备的姿态。
孟和玉站起身,突然犹豫是该把她弄到床上,还是拿条毯子给她搭上。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去房里取了毯子回来。
再次蹲下身,毯子刚搭到身上,没等他拉拢,杜遥就猛然睁了眼睛。
她眼里没有半点迷糊的迹象,下意识地掀开毯子,另一只手抬掌就往孟和玉的脖子上砍去。
掌将落下,她看清来人,心里一惊,手上立刻悬崖勒马,力气收了大半。
最后拍在孟和玉肩上,像是娇嗔的撒娇。
她又拉起毯子,讪讪干笑:“多谢殿下。”
一瞬间的应激反应,情绪变化,孟和玉却尽数看得清清楚楚。
“……”
孟和玉扯了毯子,随手扔在交椅上。
转身走到了饭桌上,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被扔在原地的杜遥:“……”
不是刚才还在给她盖毯子吗?
怎么突然就黑脸了?
*
打开食盒,杜遥把里面装着的饭菜一样样摆在桌子上。
还温热着。
托了孟和玉的福,她的厨艺也算是有了进步。
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御厨,但做出来的东西也还算是说的过去。
“殿下快尝尝——”
想着孟和玉已经一连好几天没好好吃饭,她特地做了几道菜带过来。
夹起一块藕,杜遥自顾自咀嚼起来。
孟和玉看着她,也跟着夹了一小片藕放进嘴里。
两人吃着吃着,杜遥见时机差不多,随口一问:“殿下最近怎么如此辛劳?”
“边疆战事吃紧,两军僵持不下。”孟和玉没抬头,轻揉了下太阳穴。
“哦——”她点头,又继续问,“那现如今可有解决之法了?”
“还没有。”孟和玉回答。
他抬手,要去盛一小盅汤。
杜遥一怔,连忙开口阻拦:“殿下——”
孟和玉停住,看她。
“呃——”她面上一僵,讪笑道,“我来,我帮你盛。”
说着,不等孟和玉反应,她便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碗,犹犹豫豫地为他盛了汤。
“不舍得我喝?”
她一连盛了几勺,连泼带洒,碗里却只有一小口汤,孟和玉终于忍不住问。
杜遥无奈,乖乖盛好汤,放在他面前。
孟和玉拿起汤匙,作势要喝,却又一次被杜遥拦了下来:
“殿下——这汤烫口,稍微冷一下再喝吧。”
孟和玉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好半晌放下了汤匙,说:
“好。”
他看了眼已全然没有了热气的汤,又补充说:“你为我吹吹。”
杜遥一抬头,对上孟和玉不容抗拒的眼神,说:“……好。”
她端起碗,舀起一汤匙的汤。
樱唇靠近,轻轻呼出气,汤被吹出一个小小的涡。
孟鸿逸的那把扇子是特制的,慢毒。
不会让人一秒倒地,但是长时间拖下去,下场就会像孟添那样。
孟和玉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就这么静静等着她。
而杜遥则像是僵住了一样,那一口汤,一直吹到凉透,都没有递过去。
“凉了吗?”
终于,孟和玉停下筷子,看着她,问。
“凉了。”
孟和玉的眼神使她不自在。
就好像他迫切地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我要你喂我。”
他又开口,说出的话像是打情骂俏,但语气和表情却一点儿也不柔和。
那感觉更像是在逼她。
“……好。”
她秉着那小小的汤匙,微微倾身,递到他嘴里。
动作不稳,汤勺底微微蹭到了他的下唇上。
而整个过程中,孟和玉就一直看着她。
没有情绪,不关心那口汤如何,反倒是更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
“还不错。
“……”
孟和玉喝下,终于收回视线,似是不经意地又说:
“你也喝。”
“殿下——”她心里巴不得把整盆汤都给泼出去,“这只有一个汤匙。”
“你我二人,同心连理。”他说。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不喝,就是质疑你我之间的情谊,是嫌弃我’。
可在杜遥看来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没等她开口狡辩,就又听见孟和玉背手轻轻敲碗,目光温柔:“喝吧。”
躲是躲不过了,再拖拖拉拉反倒会让孟和玉起疑心。
杜遥一咬牙,抬手端起碗一仰头把碗里的汤一股脑给灌了下去,末了抹了抹嘴。
一抬眼,孟和玉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任何情绪。
她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别过了眼,却仍能感受到孟和玉的目光。
她不敢转头,更不敢去看孟和玉的表情。
而后听见孟和玉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听不出情绪,问她:
“好喝吗?”
“好喝。”
她深吸一口气回答。
随即,孟和玉忽然笑起来,那笑意味不明。
“好喝就好。”他说。
孟和玉抬手拿过她的碗,打算再盛上一碗。
而杜遥却又又又又制止了他,有些心虚,说:
“汤已经冷了,殿下胃寒,别伤了身子。”
“好,”孟和玉没有跟她计较,又随口问她,“几天不见可还过得顺心?”
杜遥盖上食盒,说:“一切安好,只是担忧殿下。”
孟和玉径自站起身,打开窗子。
月光倾泻,夜风飘进来显得让人神清气爽。
而他就站在窗边,吹着冷风,好半天似无意般说道:“边关战事告急,事情纷杂——”
杜遥坐在椅子上,静静听着,不知他是何意。
刚想张口打探消息问问‘殿下如何看待’,又听见孟和玉背着身微叹了口气,说:
“你我之事,无需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