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进来的这一段时间里,包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好像是臣民们迎接年轻的君主,恭敬而谦卑。
“大外甥!”周建息搓着手,带着几个人迎上来,“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
褚明渊还穿着校服,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他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看起来随意又优雅,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有中年人都比不上的沉稳与冷静。
“本来就在附近,听到舅舅在这里,就来拜访一下。”褚明渊露出温和的微笑。
周建息一拍手:“嗨!见外了!你在这附近是有事?”
“曾祖母交代我办点事儿。”褚明渊示意了一下手里的打包盒,“稻香村的蛋糕,全聚德的烤鸭,曾祖母最爱这一口。”
周建息带着褚明渊往内走,他知道褚明渊一直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就把人都赶了出去,有个公主回头多看了褚明渊一眼,立马就被前辈呵斥了一声,念念不舍地走了。
一出门,公主立马就拉着前辈,低声道:“这男孩是谁啊?怎么会这么漂亮?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前辈和她咬耳朵:“知道褚家吗?那是褚家本家的大少爷!”
公主惊叹一声,眼睛发光,连连咋舌。
前辈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别看他这么好看,其实身体差得不行,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不知道能活多久,褚家这一代就他一个孩子,要是出了事,褚家都得疯。”
公主想起刚刚褚明渊进来时的情形,又想了想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不由得唏嘘一声,果真是天妒英才。
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舅甥两人,周建息想给褚明渊弄点喝的,一扫桌面全是酒水,很是尴尬,褚明渊施施然给自己倒了点柠檬水,向周建息举了举杯。
周建息没想到会和褚明渊单独见面,一时间被喜悦冲破了头脑,他后知后觉不对劲,试探道:“大外甥你来找我,应该不单单是来看我吧?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你可是大忙人。”
褚明渊也不和周建息打太极,他把杯子放到桌上,脸上带着点笑:“我听说舅舅你有一批货被扣在海关了?”
周建息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小事情!小事情!没想到你知道了,明渊啊,既然你知道了,你看能不能帮帮舅舅……”
“那里面的东西,是违禁品吧?”褚明渊打断了周建息的话,“意大利那边的一个贩.毒团伙研制出来的,浓缩提纯了好几倍,要不是毒.品,这门技术都能获得诺贝尔奖了。”
“您觉得我会帮您贩.毒吗?”褚明渊的话语里带着讽刺的意味。
“你!”周建息猛地抬起头,对上了褚明渊的眼睛,这是一双蕴着冷厉的眼睛,乍一看温和得如同春水,实际上底下是万年寒冰。
周建息急促地呼吸着,为什么褚明渊会知道里面是毒.品?这件事就算是肖单都不知道,而褚明渊知道得这样清楚,连是从哪里买的,里面的类型是什么,都一清二楚。
一个猜想突然冒了出来,周建息嘴唇动了动:“那批货是你扣下来的?”
他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想,不,这不可能,褚明渊只是个高中生,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褚家的产业,更不可能这样手眼通天地去干涉海关。
他知道褚家是怎么在养褚明渊,褚家宠爱无比,细心呵护,褚明渊拥有金山银山,但是没有实权。
褚明渊的爷爷和父亲都康健,哪里会有褚明渊什么事。
褚明渊没有回答,他站起来,提起打包盒,保持着不逾越的礼貌微笑:“我只是来提醒舅舅一下,以后不要打着褚家的名头做事了,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你要是出了事,褚家脸上可挂不住,我妈妈那边,您也少用点心思,煽风点火省一省,不然不要怪我无情无义,咱们都是亲戚,没必要撕破脸皮。”
“褚明渊!你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这件事是谁要你来出面的?是你爸爸?还是你爷爷?”周建息怒不可遏,又很快地伏低做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明渊,你听舅舅说,舅舅也是铤而走险,舅舅的公司快支撑不住了,就指望着这笔钱运作,你回去和他们说一句,饶了我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要不,如果非要扣下来的话,你资助点?”
褚明渊摇了摇头:“舅舅,你卖几套房子不就能补上空缺了吗?做人不要太贪心。”
褚明渊说着,向周建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周建息背着褚家做的这些事,其实褚家都不知道,只有褚明渊知道,他今天来无非是善意的提醒,如果被父亲和爷爷知道了周建息做的这些事,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到时候褚夫人肯定会很为难,虽然褚明渊对母亲感情不深,但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褚明渊走了没几步,后面一直沉默的周建息忽然阴恻恻道:“明渊,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周建息看着褚明渊清瘦的背影,解下自己的领带,向褚明渊逼近,他死死地盯着褚明渊的白皙的脖子,周建息这些年来游走在黑白两道,能熟稔地运用一些手段。
比如说让人窒息昏迷,但又不至于叫人死去。
褚家大少爷被绑架,怎么说也能搞几个亿吧?
周建息身材臃肿高大,几乎有褚明渊两倍宽,他眼里凶光毕露,伸手就要去抓住褚明渊的肩膀。
褚明渊没有回头,他叹息了一声,顺手抄起台球桌上的打蜡球杆,反手狠狠一抽。
球杆带着凌厉的风声,照着周建息的腹部打去,周建息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吃了这一击,周建息只觉得腹部重击,这一杆子下来差点把他的内脏都打了出来。
周建息喷出一大滩唾沫,跪倒在地,褚明渊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周建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褚明渊,你……”
褚明渊手腕一翻,轻轻把球杆抛掷出去,球杆准确地落进了墙角的杆筒里,带起筒壁稍稍的震动,轻微地嗡鸣声响起,像是被人拨动的琴弦。
“我给过你机会的。”褚明渊轻声道。
☆、第十七章
奕琰躺在床上,打了个呵欠,她回忆起今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吊灯,突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笑声。
她猛地翻进自己的被子里,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笑得肩膀不停地颤抖。
奕琰没想到打架居然会这么爽快,她不用收敛也不用粉饰太平,挨打了就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只要打赢就可以,完全不用想别的事情。
她以前循规蹈矩,磨平了性子,现在算是离经叛道,却恣意无比,相当潇洒。
人果然是不能压抑着,在无尽的沉默里只有死亡这个结局。
奕琰忽然听到了轻微的响动,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她爬起来,走到阳台边拉开落地窗,阳台上落着几枝新鲜的玫瑰花,她往下一看,惊讶地发现褚明渊正站在她家院子里,见她出现,笑着向她招了招手。
奕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艳的少年穿着白衬衫,手里提着打包盒,冲着她笑,他俊秀眉宇间满是温和润泽,明朗宛如美玉,他的面容虽是艳丽占大部,但由内至外的秀雅莹洁中和了这股烟火气,在月光下美好得不似人间应有。
“听说你受伤了,我给你带了慰问品。”褚明渊做了个手势,“我能上去吗?”
说着,他提起打包盒,轻轻摇了摇。
奕琰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下了楼,走廊里黑漆漆的,母亲和哥哥的房间里都没灯,奕琰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小跑到后庭,拉开了花园的玻璃门。
褚明渊灵巧地从缝隙里钻了进来,他身上特有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褚明渊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配合着他身上的香味,像是给了奕琰一个带着冷香的拥抱。
“烤鸭和蛋糕。”褚明渊的鼻尖稍红,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眼睛被冷风吹得带着潋滟的水光,像是要把奕琰吸进这晶莹的深潭。
奕琰小声道:“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吗?”
“你不是也没睡吗?”褚明渊一刻也不挪开眼,垂眸盯着奕琰。
奕琰脸微红,望了望客厅里的落地钟,上面的指针已经快指到午夜十二点了。
奕琰带着褚明渊往上走,说实话,在拉开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让褚明渊进来,他们明明一点儿都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