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车子掉下悬崖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解脱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满足充满了她的身心,她把一切抛在脑后,安然地接受死亡。
死亡对于她来说是命运的另外一种馈赠。
但她再睁眼时,她重返了少年时期,这一次她不想再委屈自己。
奕琰不知道她自己现在双眼发红,身子一个劲地颤抖,跟疯子无异。
她急促地呼吸,慢慢地冷静了下来,门内的声音已经从威胁转变成了哀求,奕琰拔出钥匙,装进口袋,薛苒在学校里横行霸道,随意欺负别人,之前差点让一个女孩跳楼,是该吃点苦头了。
奕琰打算先把人关上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打开门,她一转身,吓了一跳,她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女孩手里夹着一根纤细的薄荷烟,凤眼微眯,不知道站了多久。
谢婠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吞云吐雾,晚风吹散了朦胧的烟雾,仓库里淡黄的灯光照出来,她的脸混上了浓厚的暖色,她淡淡道:“把钥匙给我。”
奕琰警惕地看着谢婠,手里攥着钥匙。
她知道谢婠,谢家是新秀,家里在非洲做木材生意,听说最近打算去意大利倒卖香料,谢婠是谢家的大小姐,高中毕业后去了国外留学,再回来时进入了娱乐圈,凭着美艳的样貌和精湛的演技,成了当时最年轻的影后,一时间如日中天。
不过谢婠的结局不怎么好,她的未婚夫一转头就和别的女人传出了绯闻,那个女人还是谢婠的化妆师,两人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把谢婠丢到了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因为谢婠是公众人物,这件事当时闹得厉害,后来奕琰没有多加关注,某天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谢婠在自己的高级公寓里服毒自杀了。
奕琰看着面前面容尚且稚嫩,脸颊带着婴儿肥的谢婠,女孩的眼尾稍稍上挑,凌厉又漂亮,根本不像是会为情所困而自刎的人。
“你待会儿要是打开门,那些人肯定会冲出来,你逃得掉?”谢婠摊开手,递到奕琰面前,微微抬了抬下巴,“你要关她们多长时间?一个晚上?”
奕琰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有趣。”谢婠一脸冷淡。
奕琰听到这个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荒唐回答后,松了一口气,的确,她班里的一些人根本没有正确的三观,行为处事也是怎么高兴怎么来,趣味大于天,谢婠这个回答很符合这个情况。
奕琰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钥匙放在了谢婠手上,她小声说:“一个小时。”
末了她又犹犹豫豫地说:“会不会太长了?”
谢婠奇怪地看了奕琰一眼,刚刚她看奕琰目眦欲裂,还以为奕琰和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现在看起来事情并非如此。
谢婠越发觉得有趣,她突然把抽了一半的薄荷烟塞进了奕琰的嘴里,薄荷的清香和焦油味一下子冲进了奕琰的身体里,尼古丁顺着气管往下,奕琰呛得咳嗽起来。
她把烟嘴吐出来,烟落在地上,烟头明灭,在黑暗中发出猩红的光,奕琰好不容易缓了过来,她看怪物一样看着谢婠。
这人发什么疯?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谢婠扑哧一声笑了,她慢吞吞地揣着钥匙,拖沓地往前走,奕琰望着她的背影,试探道:“你不回去吗?”
谢婠没有回头,向奕琰摆了摆手。
☆、第九章
晚上起了冷风,奕琰快步走在空荡荡的校园主干道上,脚下是光洁的大理石路面,她步伐加快,小喘着气,到了大门口。
门卫室的保安听到脚步声,从报纸里抬起眼,见她穿着校服,提醒了一句:“时间不早了,快点回去吧。”
奕琰心里一暖,她笑了笑,出了校门。
她和司机约定好在路口等她,奕琰一出门,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车子低调地停靠在路边,光亮的漆面在昏黄的路灯底下闪闪发光。
奕琰脚步没停,她埋着头,飞快地与车子擦身而过,车门在她的身后打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奕琰。”那个人冷声叫着她的名字。
奕琰抿着嘴,装作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邵冠群提高音量,不耐烦地又喊了一声:“奕琰!”
奕琰在心里叹息一声,她转过身,邵冠群一只手扶着车门,他剑眉紧锁,冷峻的脸上蒙着霜,一双眼眸清冷若寒潭,他穿着熨帖的藏青色校服,像是一匹流水般的暗色丝绸,带着雪松的气味。
“怎么了?”奕琰问,她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和自家兄长如出一辙。
邵冠群感到有什么变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他眼神飘忽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车门:“你不是说有事先走了吗?”
“什么?”奕琰疑惑地问道,她今天可没有和邵冠群说过什么,她脑子里闪过一抹亮光,试探地说,“谁告诉你我有事,要先走的?”
邵冠群说:“三个女生,有个卷头发的,她和我说的。”
奕琰想通了,她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原来邵冠群不是没有等她,是有人骗他。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白了还是邵冠群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的确被关了一晚上,只有家里人在着急,在她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时候,邵冠群早就进入了梦乡。
其实她也没有资格要求邵冠群什么,现在的他们连夫妻都不是,连义务都没有,是奕琰天天黏着邵冠群,邵冠群只想摆脱她这个麻烦。
她看清了一切,虽然依旧伤人,但总比沉溺于虚幻要好。
“司机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奕琰挥了挥手。
邵冠群的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他皱了皱眉,看了奕琰的背影一眼,他也只是看了看,坐回了车里。
司机笑着道:“今天奕小姐不来?”
邵冠群淡淡道:“她以后也不来了。”
司机不再多问,开离了学校,窗外的霓虹灯变换不断,邵冠群支着下巴看着窗外,灯光在他脸上斑斓地变化着,脸上的肌肤泛着玉一样的光。
“夫人说这个周末您可以去看看那位。”司机忽然冒出一句。
邵冠群这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开心,但心情还是低落着,他就没有很高兴的时候。
邵夫人有时候说起邵冠群,说他他总是吝啬给人个笑脸,像是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十分讨人厌。
谢婠插着兜,细长的烟松松地挂在她的嘴边,烟雾攀升,她掐着表,到了时间后懒散地打开了上锁的大门。
薛苒第一个扑出来,她的卷发已经散乱,看起来还有一点儿闹腾的精神气儿,她正要破口大骂,忽地看到门前艳鬼一样的少女,她的脏话憋在了嗓子眼儿里,一股气不上不下,打了个嗝。
“桌子是你画的?”谢婠问道。
薛苒想起面前这人的“英雄事迹”,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地摇头,不明所以道:“什么桌子?”
谢婠掀着眼帘瞅了瞅薛苒,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转身离开,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薛苒不服气地咬着牙,同伴被吓到了,用蚊子般大小的声音问她:“薛姐,咱们要不算了吧?看来奕琰和谢婠有点牵扯……”
薛苒往地上啐了一口,扒拉了一下头发:“怕什么!谢婠是什么样的人……”
她说着说着噤了声,伸长脖子看了看,确定谢婠已经不在了,才用正常的音量道:“她们不可能有什么关系,谢婠这人一切随心,最喜欢玩票,跟个疯子一样,也没有什么朋友,她今天多半是觉得好玩,以后会不会出手帮奕琰还说不定呢,你指望这种二流子有什么仗义疏财吗?”
同伴觉得薛苒说得对,她放下心来,想起明天的计划,颇为期待,她跺了跺脚,在寒风里裹紧了衣裳。
奕琰洗完澡,扑倒在软绵绵的床上,脸埋进了枕头里,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今天的一幕幕,她翻过身,呈大字躺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黯淡的台灯光,白色的光透过帘子从外面照进来,奕琰爬起来,好奇地拉开窗帘往外看。
后花园里的路灯已经熄灭了,隔壁的花园里还亮着灯,奕琰往那边望了望,玫瑰在灯光下显得越发红艳,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褚明渊还没有睡吗?
不过这和她没有关系,奕琰拉上窗帘,哼着小曲儿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