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吃完饭,他还跟着你干什么?”莫爷爷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周珩:“怎么,喝多了,打算上楼,让你给煮碗醒酒汤?”
莫琪瑾:“......”
周珩:“......”
莫琪瑾顿时卡壳:“可、可以吗?”
莫爷爷一把扯过莫琪瑾的手臂拽到自己身后:“你让他问问我手里的这盆水,可以吗?”
“那爷爷,我就先......”
走字还没说完,门被重重地拍上。
周珩捏了捏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下楼的时候碰到刚才送他们的代驾师傅,周珩请他再开一段。这段路程有点儿远,在城南。
周珩在江市有几套房子,但他却选了离莫琪瑾最远的一套居住。
不是脑子抽了。
就是觉得每天赶来见她的路程越远,他就越有诚意。
也减轻点儿这些年对她的负罪感。
车子出了恒江湾,周珩靠在后座上,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车子经过一段颠簸的小路,他的胃部突兀地有了灼热感。
十一年前,他和莫琪瑾牵过手的那个夜晚,其实还有后续。
第32章 我老婆怕我。 他一口软饭没有吃过。(……
11月的江市, 半夜很凉。
出租车关了窗,狭小的空间略显逼仄,弥漫着难闻的异味。司机师傅没有开广播, 车子里异常安静。
莫琪瑾闭着眼睛, 歪头靠在车窗上, 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周珩侧眸打量着她。从第一次见她至今,从九岁到十六岁,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年。
七年如初。
她始终一副乖乖的模样, 是老师眼中省心的好学生;家长眼中省心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这会儿睡得安静。挂耳的乌发散开一缕,滑落至额前,遮去长而密的睫毛。可能是颠簸的路道让她睡不安稳,耷着的眼睑时有跳动。
不知道从哪天起, 班里的男生给她取了个“睡美人”的外号。
可能是冬日的暖阳洒进玻璃窗,她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揉着眼睛喊报告的时候;可能是地理早自习,她手撑着下巴, 抵制不住困意,眼睑轻阖的时候;也可能是她昨夜熬夜写了试卷,在第二天的某节大课间,趴在课桌上补眠的时候。
安静得如同城堡里沉睡的公主。
十六岁的周珩已经过了看童话故事的年纪, 但十六岁的他有个愿望, 是给莫琪瑾造一座梦的城堡。
她不必熬夜写试卷,可以听着晚间新闻联播成眠,清晨睡到自然醒来,午后阳光正好,她想睡就睡一个下午。
车子轧过井盖,莫琪瑾歪着的脑袋磕在车玻璃窗上。不重,因为她没有醒来。
这样的睡姿不会舒服。周珩犹豫着, 是不是要把她的脑袋掰过来,枕他的肩,亦或是他的手,都可以。
犹豫了片刻,周珩还是决定主动一次。只是尚未抻平的手肘悬于半空,别的路道歪过来一辆疾驰的轿车,出租车司机一个急刹,莫琪瑾的脑袋在车窗上重重地磕了一下。
周珩皱着眉头,有些自责。
他收回了手,因为莫琪瑾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惊醒。她没闹也没喊疼,只眨了下眼睛,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揉脑袋。
两个人靠得不算近,后排座位可容纳三人,此时他们中间空出的位置,却可以挤一挤,再塞进来两个人。
出租车司机也听到了那重重的一声碰撞,打开车窗,操着方言对前方那辆已经没影儿的野蛮车辆骂了足足两分钟。
而后,又升起车窗,转头关心起无辜的乘客来:“怎么样,没事吧,姑娘?”
莫琪瑾摇了摇头。
那出租车司机可能是没骂过瘾,还想对着车内的乘客再吐槽几句,以求共鸣。
看出他有这个苗头之后,周珩无情地掐断了他这个苗,冷声说:“师傅,你看路。”
司机撇着嘴斜视他一眼,迎上他的目光后,又讪讪地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在距离榕树巷还有两公里的地方,揉着脑袋不敢再次睡去的莫琪瑾终于把手挪到唇边,捂住口鼻,说:“师傅,停车,我们就在这儿下。”
下了车以后,莫琪瑾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一步,喘两步,停三步。
严重拖垮了周珩回家的速度。
大半夜的,周珩意外有种自己在诱拐未成年少女的错觉。
看着她晕乎乎,欲吐不吐的模样,周珩没忍住开口:“莫七斤,你脑子还好不?”
“啊?”她懵懵地抬头:“阿珩,我今天好像没惹你啊?你怎么骂我?”
周珩:“......”
周珩只好在她面前站定,他那时候个头已蹿得很高,高大的身影落下,遮住她小小的一个。
“我是说,刚刚不是撞到了吗?”他的手落在她额间鼓起的小包上,指腹轻蹭了两下,解释说:“前面有个医院,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没有。”她拍掉他的手,有些恼:“我就是酒喝多了,晕车想吐。这会儿冷风吹吹,已经好很多了。”
看着她那脚步沉重的模样,周珩想起一首儿歌。
【......蜗牛拖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他终究也不是个没良心的男朋友,跟在她身后问:“莫七斤,你重不重?”
莫琪瑾揉着眼睛,拖着重重的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学他平时说话咬字的模样:“我、非、常、重。”
周珩眉心一抽:“非常重是多重?”
“阿珩”,莫琪瑾转身喘了口气说:“其实、我是一只非洲象。”
周珩:“......”
不知道她今晚喝了多少,但这会儿肯定是醉得不轻。
“来吧。”周珩无奈地在她面前蹲下:“我试试一头即将成年的非洲象有多重?”
可能是真的又困倦又疲累,她虽一路上没有主动要求他背她,但当他愿意弯腰的时候,她直接就瘫了上来。
她很轻,身子很软。
落在他肩背的重量,抵不过他在教室里单手换水的坠手感。
不知是不是信不过他,她的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迷糊中回答了他的问题:“一只即将成年的非洲象有四到七吨重。”
她带有酒气的呼吸混着少女特有的干净气息,从他的耳廓钻入,灌进脖颈里。
幸好,她醉了,看不到他的耳尖,燥热又红。
“没那么重。”察觉到她小心的模样,周珩眉骨舒开,偏过脑袋,笑着道:“不过、才七斤。”
霜很重,白露很深,雾气成了霾。
路上行人很少,有也看不着。
只有他背着她,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摸索前行。
莫琪瑾趴在他肩上,轻声问:“阿珩,你是不是喝多了?”
周珩艰难出声:“哪看出来的?”
“你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你能不能收个手先”,周珩依旧艰难:“你是不是跟我有仇,要勒死我?”
她落在他脖颈上的力道一下子变轻,“科科科”笑着,胸膛发出轻颤,连带着他的肩背也发出了轻微的颤动。
月光穿过霜层,洒在无人的街头,她的呼吸渐渐均匀。
低矮的四层居民楼出现在视野里,这条路、已到终点。
*
周珩背着莫琪瑾上三楼,他刚一敲门,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来开门的是她的爷爷。
开门的速度这般快,想来是一直在等她回家来。没见到她那位疯母亲,想必是已经被她爷爷先哄睡下了。
看到他们之后,莫爷爷手里握着手机,神情有些焦急:“怎么回事啊?这是?”
周珩偏头看了眼身后熟睡的人儿,声音柔和了许多:“睡了。”
莫爷爷偏过身,给他们让出一些距离。周珩背着莫琪瑾进了屋,莫爷爷替他打开她卧室的门。
这是周珩第一次进女生的卧室。虽然,这七年里,莫琪瑾在他的卧室里进进出出无数回,但他真的一次也没有进过她的房间。
一次也没有进过她的家。
就算是想见她,也只是站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碰碰运气。他运气挺好,每回想见也都能见着。
拐弯抹角地损她两句,见她瞪大眼睛的模样,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周珩收起思绪,目光落在她的房间里。房间里的东西不多,收拾得干净。
书桌上堆着各科练习册和试卷,高一高二的小四门课本堆在桌角,摞得整整齐齐。